,兩邊連著廂房。
一個身穿袈裟的老和尚和十來個和尚對坐,閉眼誦讀晚經。
「……假使黑風吹其船舫,飄墮羅剎鬼國,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稱觀世音菩薩名者,是諸人等,皆得解脫羅剎之難。以是因緣,名觀世音。若復有人,臨當被害,稱觀世音菩薩名者,彼所執刀杖,尋段段壞,而得解脫……」
他們身后是一座菩薩的塑像,但只有左半邊跟南海觀音相像,手托凈瓶,中插柳枝。
胸前鼓起,眉眼低垂,睥睨眾生,向世人展示她的仁慈。
右半邊則是惡鬼模樣,胸口平平,鬼眼圓睜,眉毛像發怒高高彎起。
右臂向半空高舉,握住小臂長的彎刀,作勢向下方刺去,對世人宣泄他的憤恨。
爸爸和媽媽說的都是真的。
半身男,半身女。
半邊菩薩,半邊羅剎。
這里的觀音,跟我一樣。
《妙法蓮華經》念完,老和尚緩緩轉過身。
雙手合十,轉著佛珠:「施主是怎麼來到敝寺的?」
他眉須盡白,身后弟子肅穆,儼然一副超然世外的得道高僧模樣。
我沒有回應。
只是一件件脫下全身的衣服,露出我的器官,走到塑像下面,橫躺在黃色的長條拜墊上。
它的左眼向下慈愛地看著我,像爸爸看我的眼神。
它的右眼激凸仇恨地瞪著我,像媽媽死去的樣子。
我閉上眼睛,十年來,媽媽在半瘋半醒之間給我斷斷續續描述的景象在我腦海中拼合到一起。
和現實的情景如水乳交融。
12
滂沱的雷雨夜,她徹底迷失了方向。
年輕的釋普玄在山間的小道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她。
他把她背在身上,冰冷的雨水浸濕的衣衫,讓他和她的身體緊貼在一起。
跨過剛剛油漆過的門檻,將她放進廂房里照料。
從小被老和尚撿到寺廟里來的他,沒見過幾個女人。
喂水送飯,烘干衣物,難免有肌膚的接觸。
她醒來時,眼波婉轉,感激的光影在眸子里閃爍。
他口中念著阿彌陀佛,心里起了欲念。
第二天早課,老和尚看到她,雙手合十,轉著佛珠:「施主是怎麼來到敝寺的?」
他藏在深山里潛心修習的邪惡佛法,又等到了一塊寶貴的試驗田。
先前來到的四個女人,都沒能成功變成觀音之母。
生的孩子要麼是男要麼是女,還有一個沒到生的時候就自殺了。
他從普玄身邊攬走天云。
將她脫得赤條條,擺放在黃色的長條拜墊上。
和尚們閉眼誦經:「……若復有人,臨當被害,稱觀世音菩薩名者,彼所執刀杖……」
觀音注視下,老和尚向她「施法」。
他的邪經說,在陰陽一體的菩薩面前,種下觀音的種子,生出不男不女的嬰孩。
十歲時,它將得道成佛,帶著寺廟里的眾僧一道。
代價,就是它的母親被吸干精神,越病越深。
盤坐在最后一排的普玄,目睹這一幕,心思搖動。
他開始懷疑自己救她回廟里是對還是錯。
但馬上他不再懷疑了——是絕對的錯。
因為心神不定的不只他,還有他的諸位師兄。
得到老和尚的默許后,他們在塑像前效仿。
因為他想到,前面的幾次都沒能成功,可能要怪只有他參與。
多一個人多一次,也許多一點觀音降世的可能。
天云在輪番的苦難里,看到頭頂的塑像注視著她。
左眼仁慈右眼仇恨,左手的凈瓶紋絲不動,右手的尖刀卻向她的心刺了過來。
哪有什麼慈悲道場,只有一個無間地獄。
天云在幻想中讓這邪惡的菩薩雕像倒塌了無數次,讓這些光頭和尚死了無數次。
可那只存在幻想里。
半個月的折磨,還伴隨著無窮無盡的洗腦。
「你是觀音之母。」
「你是觀音之母。我們是按照佛祖的授意,讓不男不女之物到你的體內孕育。」
「你是觀音之母。你要生下它,你要撫養它,你要助它得道成佛,并在那天死去。」
「你是觀音之母……」
身處這種環境,一群人天天在你耳旁念叨你是觀音之母,恐怕沒幾天你也會阿彌陀佛吃齋念佛了吧。
十五天后,要下山的時候,天云已經半信半疑,不分虛實了。
按照慣例,老和尚要求有一個人陪著天云下山,既監視她別把罪行捅破,又侍奉觀音十歲得道——如果真能生出來。
普玄主動申請,要死要活地要陪著天云走,說自己救的她,最被信任。
而且,那事,他沒有參與。
唯一一個沒有參與的。
真如他跟天云所說,第一眼見她,像是見到了真人觀音,塑像左半身的那種。
觀世音菩薩怎麼能玷污呢?他不忍心。
但當他的師父師兄玷污的時候,他閉上眼,念著經,縮著頭,沒敢站出來。
下了山,她在清醒的時候猶豫過是否要報警,在混沌的時候又斷了念頭。
他適應了山下的生活了解了現代的秩序后,也想過是否要報警。
但一想到報警,意味著永遠離開她,他打消了念頭。
這樣的猶豫和反復,在她懷孕后戛然而止。
她意識到自己已然回不到過去,在迷迷糊糊中對觀音轉世的一套說辭增加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