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如果她真是觀音之母的話，那觀音得道了也會帶上她一起吧。

她和父母決裂，拋下工作，搬離原來的城市，要一條道走到黑。

五個月過去，嬰兒成形，B 超顯示是對雙胞胎，一男一女。

她絕望了，更癲狂了。

哪有什麼不陰不陽之人，只有愚蠢迷信的和尚。

哪有什麼觀音，有的只是惡魔。

可孩子出生時，說好的雙胞胎卻變成了一個，另一個消失不見。

陰陽合體之人，我，真的誕生了。

連連的轉折讓她徹底崩潰，開始生病，越病越深。

她想起來老和尚說的，觀音之母要在觀音得道之時死去，似乎事情正朝那個方向有序發生著。

普玄想救她，卻不知道怎麼救。

醫院也去了，沒用。

他只能求助于一直篤信的神佛。

老和尚告訴他，佛教傳說里，觀音得道前曾割下肉身救父救母，可以一試。

他收集我身上掉下的流出的一切，制作成藥丸，給他的觀音服下。

他扯著我的手腳，送進他的觀音嘴里吮吸。

他剪下我片片帶血的指甲，喂給他的觀音。

可都沒用。

他只能寄希望于我這個真正的觀音，十年如一日跪著服侍，盼我早日得道，能救他的觀音一命。

老和尚告訴他，可能觀音要吃了童男童女，得道之后再割下肉來，才能救人。

他立馬照做，沖去幼兒園搶了孩子。

他愛她，愛得瘋魔，愛得畸形。

可他忘了，在山下，不像在山上，所有的罪行都不能被容忍。

他被立馬抓捕，最終沒能救得了他的天云。

13уʐ

當我從記憶和現實交融的空間回過神來，老和尚帶著眾僧跪在了我的面前。

「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在上，弟子愿終生追隨侍奉。」

我盤腿坐起，合上手掌，赤裸著身體說：

「先犯下滔天的罪孽，才能獲得無限的佛光。汝等已經做到前者。本座今日前來，便是要帶你們飛升。」

我掏出爸爸制作的藥丸，分發給所有人。

「服下仙丹，即可以放心圓寂。再醒來時，我們將在慈悲道場論道辯經。」

眾人服下后，不多時紛紛倒地。

我抬眼望著頭頂半邊菩薩半邊羅剎的塑像，心想，媽媽，你幻想無數次的事情，終于實現了。所有惡僧，都將和這尊菩薩一起長眠于此。

這時, 廟門里沖進來幾個人, 是陸隊長他們。

「你們怎麼找來這里的？我爸爸說位置了？」

陸隊長脫下衣服給我披在身上，說：

「不是, 你爸爸還是沒有開口。我們在你身上安裝了定位系統。」

女警官大喊：「這些和尚, 應該是中毒了，呼吸很微弱, 怎麼辦陸隊？」

怎麼辦，沒得辦。

荒山野嶺里根本沒得救。

「你下的毒？氰化物？」陸隊長問我。

「什麼是氰化物？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給他們吃了成佛的藥丸。我爸爸給的，他說讓我送過來給他師父師兄。」

「你還信嗎！你看看他們有一點成佛的樣子嗎, 成尸體了吧。我們查到你爸爸購買氰化物的記錄，就趕緊過來找你，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可是我就是觀音菩薩啊，你看, 我跟祂一樣。」

我沒接他的話, 而是指著觀音殿里又怒又慈的塑像說。

陸隊一行人抬頭看去，都怔住了。

他的神情變得柔軟, 眼里充滿了憐憫：

「我們現在懷疑，你們一家三口都被邪教蠱惑，出現了精神問題。

「我去調了你媽媽當年醫院生產的記錄, 跟你一起出生的并不是什麼人皮，而是一個胎盤，上面有少量的嬰兒組織。符合醫生所說的雙胞胎消失綜合征的癥狀。至于你的身體, 雙性人，也不罕見的。

「你精神錯亂的爸媽把這些現象加工神化，講給你聽后, 讓你誤以為自己是觀音附身。其實你只是個普通孩子，出生只有 8 斤重，聽不懂人話更沒有記憶。」

聽完他的講述，我一臉迷惑，忽真忽假的世界，好難分清。

他摟住我：「跟我們走吧, 送你去外公外婆那里好好生活。」

14

跟外公外婆生活了一段時間后, 很快到了爸爸宣判的日子。

現在他的罪名, 又加了一條故意殺人, 殺了十幾個。

基本確定是死刑了。

宣判前一天，我獨自去看望了他。

他一見到我，就跪了下去，把旁邊的獄警嚇一跳。

姿勢跟十年前我出生時一樣, 我記得很清楚。

隔著探視的玻璃，我看到他的頭發被剃成毛寸，露出六個圓圓的戒疤。

他低垂著頭, 雙手合十，一言不發。

十分地恭敬。

自媽媽死那天, 我叮囑他不要說話, 他就變成了啞巴。

他十年如一的忠誠, 仍在延續。

我左眼眼瞼低垂睥睨著他，右眼圓睜滲出惡意，伸出手隔空去摩挲他的頭頂。

心里暗暗說, 普玄啊，終于，你要得道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