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樣不愿相信霍家會是巨貪。
殿下仁善,霍家忠烈,不論從主觀還是客觀,楊繼安都不認為樓喻有虐待霍延的理由。
他滿腹心事,隨著阿硯進屋。
比起殿下那里,這兒冷多了。
他忍不住哆嗦幾下,下一刻對上兩只兇戾的眼睛。
楊繼安遇到過兇殘嗜殺的北蠻人,并不感到害怕,他走到霍延面前,見他被麻繩綁住,好奇問阿硯。
阿硯憤憤道:“他之前差點掐死殿下!”
楊繼安瞪大眼睛,脫口而出:“殿下宅心仁厚,你為什麼要害他?”
霍延:“……”
他撇過臉,懶得理會。
楊繼安把樓喻當恩人,自然不愿見到有人試圖殺死恩人,于是拿了個小馬扎,坐在床邊教育霍延。
“殿下給你吃住,你不能傷害殿下。”
霍延眸中流露出諷刺。
“殿下是夫子的救命恩人,你若傷害殿下就是傷害我,我以后會一直看著你,不讓你傷害殿下的。”
霍延暗自嗤笑。
“我接連幾日跪了好多人,唯獨殿下好心賞我錢,知道夫子生病,還給五兩銀子幫忙治病。”
霍延真想塞住耳朵。
“殿下還答應幫忙照顧弟弟妹妹們,說不會少了吃穿。”
霍延想讓他閉嘴。
“殿下……”
“閉嘴。”
他多日不曾說話,又因身上有傷,嗓子粗啞得厲害。
楊繼安努努嘴,倒了一杯水過來,湊到霍延唇邊,“你要不要喝?”
阿硯早在他廢話連篇的時候就離開了,現在屋子里就剩他們兩個。
霍延很渴,低頭去夠杯沿。
誰料楊繼安挪開茶盞,一臉鄭重:“你保證以后不害殿下,我就給你喝。”
霍延:“……”
這人是樓喻故意放過來折磨他的吧?
家破人亡之前,霍延也是個鮮衣怒馬的貴胄子弟,因為天資聰穎,武藝高強,京城貴公子們皆以他為首。他性情清高傲慢,閑雜人等根本不會被他放在眼里。
誰知一朝跌入塵埃,強忍親人去世的悲痛,眼睜睜看著霍家清名墜落,在這種情況下,樓喻的侮辱和折磨無疑是雪上加霜。
他當然恨樓喻。
聽到楊繼安贊美樓喻的話,他簡直想吐!
他嘶啞著聲音,雙目通紅盯著楊繼安:“他折辱我至此,你卻贊他良善。”
楊繼安默默瞅著他身上的傷,小腦瓜子轉了轉,發出靈魂拷問:“你到別人家為奴,就不會挨打?”
霍延:“……”
“霍家如今污名滿身,以前肯定也沒少得罪人,估計想折辱你的人不在少數。”
“……”
“更何況你是罪奴,誰敢善待你?”
楊繼安人雖小,經歷卻豐富,又站在旁觀者立場上,比霍延看得清,嘀咕道:“或許殿下是有苦衷。”
霍延:“……”
他雖不信楊繼安所言,卻不由想起那日樓喻的眼神。
似乎與往日純粹的惡意有些不同。
之前是恨不得將他踐踏至死,而那日即便在氣頭上,也僅僅踢他一腳綁了他。
若只是為了以后更狠地折磨他,大可不必如此。
“算了,你喝水吧。”楊繼安將杯口湊近。
霍延卻扭頭避過。
適時采夏送來被褥和足量的炭,楊繼安只好放下杯盞,道謝接過后自己整理。
霍延見被褥很大,蓋兩三個人綽綽有余,而楊繼安人小,本不需要如此大的衾被。
若說不是樓喻的吩咐,顯然不可能。
看著鋪到自己身上的被子,還有角落里堆滿的炭,霍延陷入迷茫。
王府院子多得是,樓喻為何非要讓這小孩住在這里呢?
霍、楊二人的交談,馮三墨一字不落地匯報給樓喻。
——這是樓喻暗中交給三墨的任務。
先前樓喻讓人綁霍延,一是為做戲,二是因霍延差點將他掐死,確實在氣頭上。
如今折磨的戲碼唱完,氣也消了,思及霍延到底遭遇凄慘,且長時間捆綁對身體有害,遂心軟吩咐馮三墨:
“解了他的繩子罷。”
馮三墨領命下去。
恢復自由的霍延不再“作妖”,每天安安靜靜地喝藥,安安靜靜地養傷,安安靜靜地練武。
楊繼安則跟在樓喻身后,兢兢業業扮演書童。
樓喻每日假裝去楊夫子院中學習,一副憋著氣要跟郭棠較勁到底的模樣。
但實際聽課學習的是楊繼安,樓喻則坐在旁邊清點賬本,閑暇聽聽楊廣懷旁征博引,倒也覺得有趣。
下學后,樓喻回到東院,問馮二筆:“府中采買由誰掌管?”
“好像是叫……”馮二筆遲疑半晌,終于想起來,“叫林三八。”
樓喻:“……”
大盛沒有三八婦女節,很多人取名字直接用出生日期,這位林三八估計是三月初八生的。
“他多大?家里幾口人?都是做什麼的?”
馮二筆被問懵了,“殿下,奴先去查查。”
“不用你去,”樓喻肅著臉,“你告訴三墨,讓他暗中查探林三八,務必做到事無巨細。”
馮三墨沉默寡言,在府里跟個隱形人一樣,跟誰關系都不好,要不是他爹是馮管家,估計早就被整個府孤立欺負了。
但樓喻欣賞他的性子,行事沉穩有度,很有章法,且堅決服從命令,從不多問。
馮二筆知道殿下這是要重用弟弟,心里很是高興,樂顛顛地去了。
馮三墨辦事效率果然高,不到一天時間,就將林三八從小到大的詳細信息交上來,并且相當客觀,完全沒有私人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