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知府已經是頂天的貴人了,沒想到還有更貴的人。
他眼都不眨地瞪著門口,他得認清楚了,否則不小心沖撞對方,那可是要殺頭的!
片刻后,一列隊伍出現在遠處,數百高大挺拔的護衛擁簇著一輛馬車,迎著金輪向他們駛來。
趙雙四目不轉睛,先看到打頭的那匹神駿。
那匹馬可真威風!
再看到數百人的隊伍,又覺得不愧是皇帝的侄子,比知府的氣勢還足。
就是不知道世子長啥樣。
馬車停在鹽場門口。
鹽課大使碎步跑到馬車前,直接雙膝跪地:“下官恭迎世子殿下!”
人群全都跪下,趙雙四也被人扯著屈膝。
他心里又涌出不耐。
來就來唄,搞這麼大陣仗,不僅耽誤事兒,還讓人平白跪了一回。
他悄悄抬頭去看。
一個細眉長眼的少年跳下馬車,伸手去掀車簾。
那是世子的仆從罷?居然連一個仆從都生得這樣白。
“大使免禮。”
清潤舒緩的聲音傳來,如春日暖陽,聽得人心里怪舒服的。
趙雙四膽子大了些,頭抬得更高。
緊接著,一位面容俊秀、身量頎長的少年邁下馬車,他只穿著一身尋常的短打,卻讓人覺得貴不可言。
趙雙四張張嘴,慶王世子長得比年畫上的娃娃還要俊!
身旁監工狠扯他袖子,壓低聲音:“不要命了?!直視貴人可是大不敬!”
趙雙四這才回神,閉嘴低下腦袋。
樓喻萬萬沒想到,這個鹽課大使還給自己搞了個歡迎儀式。
他沒工夫虛與委蛇,直接道:“讓他們都散了。我已與郭知府言明,要在鹽場嘗試新的制鹽之法。
事不宜遲,勞煩大使帶我等入鹽場扎營落腳。”
大使連忙吩咐眾人解散,布滿橫肉的臉上盡是諂媚:“下官已為殿下擇了一處庭院,不過時間緊急,鹽場屋舍不足,您身后這些大人可能沒法入內居住,不如在鹽場外……”
“不必。”樓喻打斷他,“你只負責帶我等入內,落腳一事,我自有打算。”
用雪鹽釣郭棠上鉤時,他就已經為進入鹽場做準備了。
這次前來鹽場,他帶足了用具。
三百多人浩浩蕩蕩來到一處無人的荒地上。
這里距鹽場不遠,只是尚未開發,正好便宜了樓喻。
他吩咐李樹:“擇地安營扎寨,接下來一段日子,我們得住在這兒了。”
雖然王府府兵憊懶多年,但這扎營的手藝還沒荒廢。
趁著府兵扎營的空檔,樓喻點了霍延、楊繼安、馮二筆以及孫靜文,吩咐道:“隨我去鹽場那邊瞧瞧。”
四人皆跟隨左右。
樓喻剛踏上鹽場的地兒,鹽課大使又滿臉諂笑地跑過來,“殿下可有吩咐?”
樓喻:“我想看看鹽工是如何制鹽的。”
大使暗自鄙夷:連如何制鹽都不知道,竟大言不慚說有新的法子提高鹽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面上卻道:“請允許下官陪同左右,為殿下仔細介紹。”
樓喻自然不會拒絕。
煮海熬波,并不是直接用鍋煮海水,而是先用海水制鹵,用鹵水煎熬出鹽晶。
青石鹽場大約有兩千人,分為四十個灶座,每個灶座下轄四到五個灶戶,每個灶戶帶領幾個或十幾個灶丁不等。
他們長久居住在鹽場,已然形成一個固定的村落群。
遠遠看去,許多鹽工正在彎腰拾取鹽泥,這些鹽泥都是海水浸泡泥地形成的,鹽工們需要將這些鹽泥運回去制鹵。
他們一個個面容黢黑、骨瘦如柴,一張張背脊猶如快要折斷的弓,似乎再加一點力,就會啪一聲斷裂。
他們日復一日地辛苦勞作,一輩子只能看到茫茫的大海,聞著咸腥的海水,吃著粗糠雜糧,穿著粗布麻衣。
他們熬出了那麼多鹽,自己卻用不到。
樓喻心中嘆息,隨口問道:“鹽場每月要上交多少原鹽?”
大使道:“殿下有所不知,這每月的數目皆有不同。”
樓喻便不再問。
鹽場里有不少孩童少年,他們皆低頭麻木地拾柴燒火,渾然不似外邊的小孩天真爛漫。
大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誤會了樓喻心思,語氣淡漠道:“都是些泥猴子,不懂事,殿下不妨換個地方,免得他們沖撞了您。”
話音剛落,那邊突然傳來孩子們的驚叫聲。
大使皺眉正要斥責,樓喻將他攔住。
“二筆,去看看發生何事。”
馮二筆連忙跑過去,見一小孩面色蒼白倒在地上,其他小孩哭喊哀嚎如無頭蒼蠅,便道:“快去叫他家長輩來!”
有孩子聞言,飛奔著去找長輩。
馮二筆回來稟告了此事。
大使道:“就是小孩暈倒而已,不打緊,下官這就告誡他們莫要驚擾了殿下。”
樓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直奔那個暈倒的小孩。
其他孩子們見到他們,紛紛停止了叫喊,眼睛里全是害怕畏懼。
樓喻不是大夫,并不知道小孩到底因何病倒。
見他瘦骨嶙峋,唇無血色,伸手去探小孩額頭,發現并無發熱征兆,身上也無其余明顯病癥,心中略定。
“二筆,糖包可帶了?”
這是他出發前特意吩咐馮二筆帶上的。
鹽場日子艱苦,無法繼續享受王府的錦衣玉食,又沒什麼零嘴,只好帶上一些泛黃的糖塊當零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