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過親人離世的痛苦,霍延自然不忍趙家妻離子散。
他雖遭人欺辱,歷經磨難,但尚存憫人之心。
他動了動唇:“如何幫?”
楊繼安提議:“咱們都沒錢,不如去求殿下吧!”
霍延垂眸看地,沒同意也沒反對。
“就這麼說定了!”
楊繼安約定好,回到趙家父子面前,先處理殿下交待的事。
“殿下有吩咐,要給靜文妹妹找間合適的屋子借住。”
趙雙四抹抹微紅的眼眶,沙啞道:“小人這就為小娘子找住處。”
殿下愿為他請醫,他感激不盡,無以為報。能為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他高興還來不及。
只是妻子的病情依舊如烏云籠罩心頭,他想對孫靜文表現得和善一些,卻只扯出一絲苦笑。
孫靜文雙眸真誠:“勞煩趙叔叔。趙嬸嬸的病一定能治好。”
她相信殿下,殿下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不會不管。
第二十三章
趙雙四對鹽場熟,很快就為孫靜文找到合適的住處。
他一點也沒敷衍,借住的人家是個寡婦,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女兒,確實最為適合。
楊繼安很放心,謝過趙雙四,便同霍延一起往回走。
晚風陣陣,空氣中彌漫著大海的味道。
楊繼安問:“你想好怎麼去求殿下了嗎?”
霍延垂首沉默。
他雖想幫助趙家,但他如今不過一介罪奴,渾身上下沒有一文錢。
想要施以援手,只能請求樓喻。
可……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與樓喻之間,所隔不僅僅是世子和罪奴的距離。
他可以為趙家求情,但樓喻憑什麼答應他?
他如今也不過是個可供折辱抑或驅策的奴仆罷了。
霍延有自知之明。
見他不作聲,楊繼安又道:“不如我們直接稟明原委,殿下襟懷坦白,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霍延忽然駐足,低聲問:“他真會答應?”
“當然!”
楊繼安瞪大眼睛,“霍延,你不會還在誤會殿下吧?”
他很是不解:“這麼多天下來,還不夠你明白殿下的為人?”
霍延遲疑著搖首。
楊繼安著急:“怎麼就不明白呢!”
霍延再次沉默。
他總覺得,如今的這個世子,同之前的世子并不一樣。
似乎不僅僅如他們猜測那般,世子此前只是在演 “心狠跋扈”的戲碼。
慶王世子折磨他時,眼神中是純粹的惡意,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種深刻的偏執與瘋狂,不像是裝出來的。
而如今的世子,眼神中雖再無惡意,但眼底透著冷漠。
這種冷漠并非待人冷若冰霜,而是有種洞徹世事、俯瞰眾生的居高臨下。
霍延相信自己的直覺。
對比以前揮鞭就打的世子,這位看似溫和敦厚的世子,更加讓人不敢小覷。
霍延見過許多人,卻從未見過這樣一個矛盾的少年。
他看不透,故不敢輕易定論。
他不敢保證,樓喻會縱容他的自作主張。
楊繼安轉轉眼珠子,心想:看來霍延和殿下之間還有不少誤會,不如他就把這個拉進關系的機會讓給霍延一個人好了!
前面就是營房,楊繼安忽然彎腰捂肚子:“肚子好疼,我去方便一下,你一人去找殿下吧,別忘了,趙嬸子等著你救命呢!”
話音未落,人已跑遠。
霍延:“……”
營房中,樓喻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問馮二筆:“霍延和繼安怎麼還沒回來?”
馮二筆替他披上大氅,“奴去瞧瞧。”
他掀簾出了營帳,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處煢然孑立的霍延。
馮二筆快步走過去:“怎麼就你一個?”
霍延:“楊繼安去如廁了。”
“那你站在這做什麼?”馮二筆道,“回來了就進去復命,免得殿下擔心。”
霍延眉眼蕭索,低低應了一聲。
二人一同入了營房。
樓喻很自然地遞給霍延一碗姜湯:“外面風大寒涼,這是剛煮好的。”
營房內點著燈。
少年世子眉目婉然,于燭光搖曳中平添幾分溫柔。
霍延直直看向他眼眸深處,愣著沒接。
“怎麼?嫌味兒沖?”樓喻不由暗笑他到底少年心性,徑直將碗遞到他手上,“再嫌也得喝。”
霍延垂眸,掌心貼著碗壁,姜湯溫溫熱熱的,那熱度透過冰冷的皮膚,漸漸滲入五臟六腑。
楊繼安說得沒錯,眼前這人的確心懷仁慈,體恤下民。
他仰首利落飲下。
如此溫柔,又如此高不可攀。
“若無事,便回去休息罷。”樓喻吩咐道,“明日就得動工,注意養精蓄銳。”
霍延扣著空碗,眸色幽遠深長。
“大夫為趙雙四妻子診斷,言藥石可醫。”
樓喻下意識回:“這是好事啊。”
霍延為何突然說這個?
“可趙家清貧,藥石昂貴。”霍延凝視著他,“若是無錢買藥,趙雙四之妻只能等死。”
樓喻愣了一下,笑意漸淡:“所以?”
強烈的自尊作祟,霍延話到嘴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求人借錢之事他從未做過,更何況,求的還是樓喻。
指尖掰著碗沿,他垂眸艱難開口:“殿下可否借銀十兩,我定會……”
“你定會還我?”樓喻問。
霍延:“……”
樓喻審視著他:“你如今能不能拿到月錢,都是我說了算,你要如何還這十兩銀子?”
“我可以做事賺錢。”霍延生硬開口。
樓喻沉默片刻,忽地低聲輕嘆:“你說出這番話,置我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