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孫靜文,是為了記錄沿途地形。
帶上楊繼安,一是為陪同孫靜文,二是樓喻看重他年紀小。
年紀小,等于示人以弱,會讓人輕易忽視,恰恰楊繼安頗有急智。
而且,在樓喻看來,楊繼安這樣的人,不適合被困在一方天地里,他更應該出來開闊眼界。
京城之行,將是一次不錯的歷練。
車隊行了大半日,來到慶州與宜州交界。這一路上,他們都沒碰到難民。
當然碰不上了,畢竟慶州的難民都跑去慶州府,在樓喻的管控之下,已經沒有四處游蕩的了。
但宜州有沒有難民不好說。
他們這車隊太過招眼,雖然看起來威風凜凜,但若是碰上大的難民潮抑或是小股起義軍,說不定會來一場混戰。
前方有一人站立等待,著一身玄衣,面容清秀端正,正是馮三墨。
樓喻下令停車。
馮三墨行至馬車前,“拜見殿下。”
“起來吧。”
樓喻從容下車,吩咐馮三墨:“辦好了?”
“幸不辱命。”
樓喻笑道:“那好,這些馬車就交給你了。”
他出發前,曾另派一車隊抵達宜州地界,設計一場慶王世子路遇山匪下落不明的戲碼。
打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時間差。
雖然可能有點多此一舉,但凡事謹慎點沒壞處。
馮二筆從馬車里取出包裹,“殿下,咱們這就換上?”
“好。”
所有人,包括府兵在內,全都換上破爛的衣服,披頭散發,將自己打扮成難民模樣。
樓喻穿上粗衣麻布,覺得還挺涼爽。
他揉亂了頭發,問馮二筆:“如何?”
馮二筆看看他,又看看已經迅速變裝的霍延,遲疑道:“殿下,霍延那樣的才行。”
樓喻轉頭去看霍延,差點沒驚出眼珠子。
原本英俊帥氣的少年,竟搖身一變,成為蓬頭垢面的逃荒難民。
樓喻不由豎起大拇指,絕!
其實最關鍵的是樓喻太白了。
霍延及府兵們日日訓練,皮膚全都曬成了小麥色,與養尊處優搭不上邊兒,楊繼安和孫靜文當過難民,年紀又小,扮演難民手到擒來。
唯獨樓喻和馮二筆。
兩人細皮嫩肉,一看就是過慣好日子的,跟其他人根本不是一個畫風。
抹黑不是不行,軀干藏在衣服底下可以不抹黑,但臉、脖子、手臂、腳都得抹黑。
可他總得洗手吧?要是臉和手膚色不一致,很容易被人看出來。
樓喻想了想,“逃難的也不僅僅是尋常百姓,有些大戶落魄了,或是被土匪洗劫了,都可能會逃難。”
霍延頷首:“可以。”
馮二筆一笑:“那奴還是殿下的小廝。”
“路上就別叫殿下了,叫少爺吧。”樓喻吩咐。
馮二筆高興地應了。
樓喻又對霍延道:“如今咱們是一個難民隊,我和二筆是富紳家的少爺和小廝,你是我家護院,有沒有問題?”
霍延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沒有問題。”
如此,二百多個“難民”就這麼踏上宜州府。
宜州府沒有藩王,只有知府坐鎮。
府兵們將樓喻圍在中間,霍延和馮二筆隨護左右,楊繼安和孫靜文緊隨其后。
眾人皆訓練有素,徒步倒也不是難事。
如今世上難民紛起,這不,沒走一會兒,就碰上了一小股難民。
難民大概七八十個,有老人也有小孩,看起來是正經逃難的,沒有“進化”成流匪。
對方見到他們過來,似乎被氣勢所懾,往路邊上避了避。
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一看就是餓狠了的模樣。
樓喻拍拍楊繼安的肩,楊繼安會意,立馬鉆出隊伍,跑到那群難民面前,找到一個老人家,道:
“敢問老丈,前面是不是宜州啊?”
他一個小孩子,很容易讓人放下防備。
老丈點點頭,“是宜州,你們要去宜州?”
“不曉得,能去哪去哪唄。”楊繼安愁眉苦臉。
老丈倒是個好心人,幽幽勸道:“你們別去宜州了,那地兒不安全。”
“為什麼呀?”
老丈覷一眼樓喻的隊伍,“我看他們都是壯小伙兒,去了只能被拉入土匪窩,到時候刀劍不長眼,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什麼拉入土匪窩?”楊繼安繼續問。
一個青年男子走出來,審視楊繼安:“你問咱們這麼多,我還想問問你呢。”
楊繼安乖巧點頭,“大哥哥你問吧。”
青年:“……”
小孩這麼上道,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輕咳一聲,看一眼樓喻那邊,問:“你們是從慶州來的?”
“是啊。”
“慶州也鬧饑荒了?”青年很是失望,“我在路上聽說過慶州會接收難民,這才……”
楊繼安:“慶州確實接收難民啊。”
“那你們怎麼沒留在慶州?”青年不解。
“因為留在慶州,要跟官府簽契約的,五年內都要留在慶州給官府干活。”
小孩脆生生的話,瞬間讓難民隊伍哄鬧起來。
“我都說了不要去慶州!現在好了,去了慶州就要賣身!”
“是啊,還不如留在宜州,至少不用聽那些貪官污吏的!”
“咱們往回走吧!那些慫恿咱們去慶州的都不是好東西!”
眼見群情激憤,青年不由漲紅了臉。
楊繼安又道:“給官府干活挺好的,有錢拿,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做得好了還有獎勵,過年過節還會發節貨,你們可以去啊!”
“這麼好,你們怎麼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