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難有這個機會剖析心扉。
或許是三斤坡的夜太過靜謐,或許是今晚的月色太過溫柔,又或許是樓喻對前路如何心存茫然,他只想趁著這個機會,與霍延多聊一聊。
他想借霍延的勇氣與力量用一用。
霍延半晌未應。
就在樓喻以為他快要睡著時,門扉處傳來他沉著有力的聲音,答案和上次一樣:
“既非你,何來怪罪?”
樓喻目光閃動,不禁失笑:“你就那麼肯定?”
“嗯。”
“要是我以后再變回去呢?”
夜風拂動,樹影婆娑。
門扉處久久無人應答,樓喻以為他這次真的睡著,便沒再驚擾,漸漸沉入夢鄉。
卻不知霍延心緒紛亂,半宿未眠。
第四十三章
一夜無事。
樓喻醒來時,屋里只剩下他自己。
他悠閑洗漱完,整理好衣衫,來到屋外。
“少爺,您醒了,奴去給您拿吃的!”
馮二筆說著轉身就走。
想到昨日臟污的碗具,樓喻胃里一陣犯惡心,連忙囑咐道:“隨便拿兩塊餅對付一下就行了。”
看不到餅是怎麼做出來的,還能自我安慰是干凈的。
馮二筆心疼地瞅他一眼,飛也似地跑遠了。
奈何鄭義熱情得很,得知樓喻只要了兩塊餅,立馬大手一揮。
“怎麼能這麼怠慢郁先生!快盛兩碗肉粥送去!”
于是,樓喻就著水啃著干餅的時候,三斤坡嘍啰端著兩碗熱騰騰的粥過來。
他話是對樓喻說的,目光卻一直黏在兩碗肉粥上。
“郁先生,這是義王吩咐給您的肉粥!”
嘍啰一手端一碗,大拇指擱在碗沿上,指甲縫里都是臟污。
那粥盛得滿,臟兮兮的指甲直直戳進粥里。
樓喻見狀,胃里更加翻涌。
況且那肉粥聞起來一股腥味,看著油乎乎的,著實不干凈得很。
樓喻沒說話。
馮二筆立刻道:“這位小兄弟,我家少爺身體弱,不能吃太多葷腥,要不你拿回去自己吃?”
小嘍啰吞吞口水,說實在的,他是真的很想吃。
楊繼安也在旁勸道:“是啊,大哥哥你再不吃就涼了,你就在這吃完,回去交差就說是郁先生吃了,義王也不會怪罪你。”
小嘍啰一想也是,反正是郁先生不要的,他吃了倒省得浪費。
于是咕咚咕咚灌下兩碗肉粥,愜意地打了一個飽嗝,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捧著空碗回去交差。
片刻后,又有嘍啰來請樓喻三人去明堂一敘。
至明堂,鄭義破天荒起身相迎,一副熱情如火的模樣。
許是昨日拼酒拼出了感情,又或者是不敢怠慢樓喻這個“金娃娃”。
入座后,左下首的人問:“郁先生,不知昨晚歇得可好?”
一般人都會客氣地說挺好。
樓喻卻正色道:“非常不好。”
見三人面色發黑,他平靜道:“我本江州富商之子,住的是高墻大院,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睡的是絲衾玉枕,你們還覺得我昨夜歇得好嗎?”
蔣勇差點笑出來,殿下這是故意在勾出他們的貪念吧?
鄭義三人:“……”
他們也想過這種天上人間的好日子啊!
鄭義也不打機鋒了,開門見山道:“郁先生,昨天你說的金窩,到底是指什麼?”
樓喻問:“義王可知,在江州,一兩上品硫磺能賣多少錢?”
“多少?”
樓喻伸出一根手指。
右下首:“十文?”
搖頭。
“一百文?”
繼續搖頭。
“一……一千文?”聲音都顫抖了。
樓喻笑而不語。
鄭義猛地拍一下大腿。
“硫磺,是不是那個黃鐵礦?沒想到長得像金子,也能換金子啊!”
他轉念一想,“不對啊,郁先生,要是黃鐵礦真能換這麼多錢,為什麼宜州府衙一點動靜都沒有?”
樓喻笑得高深莫測:“義王有所不知,道士們煉丹,不是什麼硫磺都要的,越是品相好的,越能賣上好價錢。”
“什麼才叫品相好?”
“這就復雜了,”樓喻頗為可惜地嘆氣,“想要品相好,就得找到合適的工匠提煉,宜州找不到能工巧匠,得不到上品硫磺,那些道觀自然瞧不上眼。”
忽悠起這些文盲來,樓喻得心應手。
反正他們也不懂這些。
他說得頭頭是道,鄭義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全都被他的大餅給吸引住了。
宜州有很多很多“愚人金”,他們是知道的。但他們不知道,原來那些“愚人金”真能換來金子!
他們要是掌握了“金礦”,豈不是能過上郁先生口中的富貴日子?
郁先生說得沒錯,他們的確白白占了一個金窩啊!
眼見三人激動得眼冒綠光,樓喻不得不開口提醒:“容我多嘴一句,義王先別急著高興,府衙沒有通曉提煉之術的工匠,三斤坡難不成有?”
三人啞然。
是啊,沒有上好的硫磺,他們去哪賣錢?
左下首從奢望到絕望,語氣很沖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說咱們占了一個金窩?”
樓喻輕笑:“別急嘛。提煉術不過錦上添花,若是你們的黃鐵礦里硫磺含量高,也能賣個好價錢。”
見三人怔愣,他舉例說明:“同樣的炊餅,一張里面含的肉多,一張肉少,你們選哪個?”
這還用問嗎!當然選多的!
“若是咱們的礦石品質上乘,即便不通提煉之術,也能賣上好價錢。”
樓喻語調低緩,不緊不慢:“離開江州時,我聽聞江州胡道長已前往京城紫云觀,同紫云觀的觀主談經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