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喻重新抽出一支箭,舉起弓,扭著腦袋對霍延說:“你教教我。”
少年世子眼眸清澈透亮,黑白分明,里面是純然的信任和請求,像晶瑩剔透的晨露般干凈無暇。
霍延上前一步,從身后虛虛環住他,右手握弓,左手扶箭。
他不看箭尖,反而看著樓喻側臉,一點一點緩緩拉滿。
“可以了。”
箭支忙不迭飛出去。
樓喻期待盯著靶心,然而,箭尖連靶邊都沒碰上!
正要回頭問霍延,卻聽霍延低聲道:“方才手滑,再試一次。”
樓喻只好再來一次。
兩人雙手交疊,齊力拉開弓弦。
很可惜,又脫靶了。
霍延:“方才抽筋,再來。”
第三次,箭尖終于穿透靶心,穩穩地立在草靶上,箭尾因力道作用,甚至還微微顫抖嗡鳴。
樓喻卻不見欣喜。
他轉過身,用弓頭抵住霍延前肩,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在戲耍我?”
霍延搖頭:“不是。”
“手滑,抽筋,”樓喻用弓敲敲他的肩,“我就這麼好騙?”
在他洞徹的目光中,霍延眸色微黯。
“不是故意騙你。”
“不是故意騙,那就是有意騙。”
樓喻冷哼,“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沒有。”
“那為什麼……”
“殿下!殿下!回府了!”
馮二筆跑過來打斷樓喻逼問。
樓喻睨了霍延一眼,將弓箭扔給他。
“算了,這次先不跟你計較。”
霍延被弓箭砸了個滿懷,倒是一點也不氣,反而揚起唇角,眉眼生出幾分笑意。
他注視著樓喻背影,片刻后才提足追上去。
一家四口打道回府,本以為能一起吃頓美滿的晚餐,結果雜役來稟:
“王爺,府外有人求見,說是王妃舊識,還拿著一封信。”
舊識?還有信?
慶王立刻瞪大眼看向慶王妃。
樓喻噗嗤笑出來,對慶王妃說:“我出去瞧瞧。”
他和慶王妃眨一下眼。
慶王妃福至心靈,瞬間會意,肯定是義兄來了!
她面露激動之色,連忙吩咐仆役添筷加碗。
慶王眼睛瞪得更大。
慶王妃才不管他,柔聲對樓荃說:“阿荃,等會要記得叫人。”
樓荃笑著應了。
這麼多年過去,爹和娘還是這般有趣。
樓喻先是快步行至前院,然后才慢下步伐,晃悠悠地來到府外。
府外站著兩個人。
一個幫主,一個元銘。
他和元銘目光對上,不約而同微微一笑。
至于那位幫主,一張俊朗的臉已經扭曲了。
他驚道:“你、你、你……”
樓喻躬身作揖,笑意溶溶:“見過舅舅。”
他在船上看到幫主左眉傷疤時,就已經猜出了幫主的身份。
這還是他娘告訴他的。
只是當時慶州情況尚不明朗,他無暇認親,便匆匆行過。
“之前是我失禮,還請舅舅不要見怪。”
幫主喃喃:“郁樓……樓喻……他娘的!老子怎麼就沒想到呢!”
他狠拍自己腦門兒,隨后哈哈朗笑幾聲,大掌拍上樓喻肩膀。
“原來你就是阿嵐信中的小外甥啊!怪不得老子在船上看到你就覺得順眼!”
慶王妃閨名江嵐。
幫主是她義兄,同姓江,名江波。
樓喻笑:“看我順眼還想挖我墻角?”
江波:“……”
他俊臉微紅,估計搶外甥手下這件事確實讓他羞愧難當。
樓喻適時道:“舅舅,元先生,咱們先入府吧。”
“對對對,好些年沒見過阿嵐了,也不知道她如今什麼模樣,會不會都長皺紋了……”
“咳嗯!”
元銘狠狠咳嗽一聲,暗中瞪他一眼。
江波立刻閉嘴。
還未到達前廳,慶王妃便攜慶王、樓荃迎了上來。
“大哥!”
“阿嵐!”
二人雙雙眼含熱淚,就差執手相望了。
慶王掀開眼皮上下打量江波。
眉毛有疤,皮膚黑,舉止粗魯,胡子拉碴,跟阿嵐一點也不配!
他又看元銘。
面容清俊,膚色淺蜜,舉手投足極為風雅,好像、似乎不比自己差啊。
眼看慶王妃和江波還在“互訴衷情”,慶王重重咳了一聲。
元銘淺笑道:“在下元銘,見過王爺、王妃。”
慶王妃終于回神,問江波:“這位先生是?”
“阿銘是咱們船幫的副幫主,這麼多年一直幫我打理船幫!”
他喜滋滋道:“阿嵐,收到你的信后,阿銘就說要來慶州,嘿嘿,咱們的船隊還停在碼頭那兒,裝了不少貨,特意給你帶的!”
“娘,舅舅和元先生一路奔波,不如咱們吃完飯再聊?”
“好好好。”
飯桌上,慶王妃爽言爽語,江波性情豪邁,兩人也不顧忌“食不言”的貴族禮儀,酣暢難言。
慶王全程耷拉著一張臉,話都插不上。
樓喻趁兩人聊得盡興,湊到元銘旁邊,問:“元先生,是你說要來慶州的?”
“阿波本就想來,只是有些顧慮。”
元銘看著樓喻,眸中泛著笑意。
“不過現在應該沒有顧慮了。”
樓喻正色問:“你們答應我娘來慶州,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元銘收斂笑意,同樣肅目道:“端看殿下需要我們做什麼。”
“好。”
因為過于激動,慶王妃和江波居然拼上了酒。
酒過三巡,江波忽道:“小外甥,怎麼不見那個小英雄?叫他出來見見,老子還想跟他過過招呢。”
元銘皺眉咳了一聲。
可是江波喝醉了,沒接收到信號,徑自來到樓喻面前,醉眼惺忪道:“小外甥,快,快請他出來。”
樓喻無奈:“他不在府中。”
分離這麼長時間,霍延總得回去和侄子侄女聚一聚吧。
“他在哪!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