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
兩人約定好今晚按矯的時辰,霍延才離開東院。
春夜微涼,月色溶溶。
樓喻仔細地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干凈的褻衣,坐在榻上由馮二筆替他擦拭濕發。
正好背對著臥室的門。
霍延來時,便看到世子殿下一頭墨發傾瀉而下,遮住骨肉勻停的脊背。
“殿下,霍統領來啦。”馮二筆低聲調皮道。
他絲毫不介意霍延搶自己的活計,只要能讓殿下睡個好覺,他做什麼都行。
樓喻尚未回應,就聽霍延道:“馮大人,我來吧。”
“不用,你不是說按矯嘛。”
馮二筆搖首拒絕。
霍延力氣那麼大,他擔心霍延會扯得殿下頭皮疼。
“頭上也有些穴位,我順便替殿下按按。”霍延淡淡道。
馮二筆這才將拭發的棉巾遞給他,“那就交給霍統領了。”
他笑著退出室外。
趁著霍延還沒上手,樓喻回過頭,不由笑著問:“霍二郎做這些伺候人的活計,不覺得委屈?”
燭火煌煌下,少年世子眉目如畫,俊秀如玉。
許是剛沐完浴,少年雙眸盈盈,頰邊隱約染上一層粉意,青絲披散而下,風流蘊藉,人面桃花。
霍延心臟驀地被刺了一下。
他連忙垂下眼眸,捧起墨發仔細擦拭,低沉回道:
“你是主公。”
樓喻轉回腦袋,眸中清澈散去,漸漸蒙上一層深幽。
他非感情小白,他從不認為,以霍二郎這般傲骨,會僅僅因為自己是主公而愿意委身做這些事情。
他假裝笑著調侃:“難不成以后你認誰為主公,都會替人拭發?”
身后人拭發的手頓了頓。
“不會再有其他主公。”
霍延語調平淡而堅定,透著一股子認真與赤忱,弄得樓喻一時間竟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室內陷入沉默。
良久后,霍延打破沉寂:“好了。”
是頭發干了。
樓喻慢吞吞地轉身,正對著霍延,這才發現霍延竟換了一身衣裳。
他穿著寬松飄逸的衣袍,淡了幾分戎裝加身的鋒銳精悍,添了幾分雍容閑雅的貴氣風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對上他深邃幽暗的目光,樓喻心頭忽地一跳,下意識移開目光,像是偷了別人某樣東西,有些心虛。
“按矯吧。”
他趴在榻上,腦袋埋在臂彎里。
此前他經常被馮二筆伺候,并沒有覺得異樣,但不知怎的,當霍延的手觸及他肩背時,他竟顫縮了下。
不得不說,霍延的技法確實不俗。
沒一會兒,肩背處不斷有暖流流淌,一些滯澀的筋脈仿佛活了過來。
渾身的澀然竟已消失不見。
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弄得他昏昏欲睡。
“殿下,該翻身了。”霍延聲線溫和道。
樓喻下意識聽話地翻過身,正對上霍延垂下的鬢發。
蠟燭發出“噼啪”聲。
樓喻就要扭過頭去,卻被一雙修長的手扣住。
少年俯身,手指在他腦袋的穴位上輕柔按摩,一下又一下地安撫。
樓喻睜著眼,與霍延的目光對上。
蠟燭又是一聲“噼啪”。
樓喻輕聲開口:“該剪燭了。”
“我去。”
霍延起身,拿著小銀剪,一個接著一個剪去泛黑的燭芯。
樓喻臥在榻上,看著他安靜剪燭的身影,竟恍然生出幾分安定,仿佛白日的煩憂漸漸離他遠去。
他看著看著,緩緩閉上眼睛。
霍延耳力非凡,聽聞他呼吸變得平緩沉穩,不由低首無聲笑了。
他放下銀剪,行至榻前,悄無聲息地替他蓋上薄衾。
馮二筆正候在門外,見霍延出來,忙低聲問:“這麼快?”
“殿下睡了。”
馮二筆不由豎起拇指:“還是你厲害,這麼快就能讓殿下入睡。”
霍延神色隱在暗處:“我先回去,殿下就勞馮大人費心了。”
“好,”馮二筆問,“你明晚還來嗎?”
霍延頓了頓,方道:“殿下讓我來,我便來。”
翌日一早,樓喻滿足地醒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香過了!
窗外霞光隱現,還沒到他平日起床的時辰,他卻覺得腦子格外清醒。
想起昨夜霍延的舉動和眼神,樓喻忍不住低嘆一聲,在床上滾了又滾。
平日里,霍延表現得雖不明顯,但樓喻多多少少察覺出幾分不同。
昨夜共處內室,這種感覺尤為明顯。
他一方面相信自己的直覺,一方面又擔心會不會是自己誤會了。
這種事情,問都問不出口。
他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才起身。
馮二筆進來伺候,見他神采奕奕,不由高興道:“殿下昨夜睡得好?”
“嗯,挺好的。”
“還是霍統領厲害,”馮二筆笑著問,“殿下今夜可還要霍統領來按矯?”
這倒是把樓喻問住了。
有霍延幫助,他確實睡得好,可他心里面又有些小別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遂問:“他昨夜走時,可有說什麼?”
馮二筆老實道:“他說只要殿下叫他來,他便來。”
“哦。”
樓喻神思不屬地吃完早飯,就去了府衙上班。
呂攸前來稟報:“殿下,滄州海港已經擴建完畢,干船塢也已建成。”
主位上半天沒反應。
呂攸不由偷偷抬頭,瞧向桌案后的世子殿下。
素日威嚴端肅的少年世子,今日卻以手支頤,垂眸瞧著案上的文書,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
呂攸小心翼翼提醒:“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