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喻搖搖頭,他不是覺得累,他只是想在路上使用拖字訣,好留給霍延更多的談判時間。
歇了一會兒,杜芝終于不耐煩,跑過來問:“世子可歇好了?再不走就要天黑,趕不到城里就得露宿荒野,世子要是愿意幕天席地,我等也不在乎。”
樓喻神色郁郁:“走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八天后終于抵達孟州邊境。
再往北,就是風沙漫天的北境了。
當晚,一行人歇在孟州驛館。
樓喻讓人去請嚴輝。
須臾,嚴輝面容嚴肅踏入房間,行禮后問:“殿下召下官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樓喻毫不客氣道:“本世子乃正使,總不能連朝廷議和的條件都不知道吧?”
說是正使,其實就是個吉祥物。
這些時日在路上,嚴輝沒有半點同他商量的意思。
樓喻不喜歡被人耍著玩。
明日就要出關,不搞清楚朝廷的底線,他還怎麼議和?
嚴輝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一路跋扈矯情的世子,居然還會關心議和事宜?
當吉祥物不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嗎?
樓喻面色沉沉:“嚴侍郎幾個意思?看不起本世子?”
“豈敢?”
嚴輝拱拱手道:“不知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我就是好奇,咱們大盛的澹州城,在朝廷眼里到底值幾斤幾兩。”
嚴輝:“……”
這話說得,好像他們不在乎澹州一樣。
他道:“這個還得阿骨突部那邊出價,咱們才好劃定底線。”
這便是托詞了。
樓喻面無表情:“你現在不跟本世子通氣,等到了談判桌上,本世子可不管你們怎麼想。”
嚴輝無語。
就不能好好當一個吉祥物嗎!瞎摻和什麼!
他暗嘆一口氣,到底不敢再瞞:“朝廷打算籌備白銀三萬兩,糧食八千石,布帛三千匹。”
樓喻:“……”
真是悲哀。
怎麼賑災的時候就拿不出這麼多物資呢?
他問:“而今骨突王退居王庭,澹州城已無主力,朝廷為什麼不派兵收復澹州?”
“殿下有所不知,桐州一戰,已經讓朝廷元氣大傷,要是繼續打下去,激起阿骨突部不滿,恐怕損失更重。”
說到底,就是一群尸位素餐的慫貨。
阿骨突部都會“趁你病要你命”,大盛卻還投鼠忌器。
越是軟弱,阿骨突部就會越發猖狂。
樓喻揮揮手趕他退下。
越往北,氣候愈加嚴寒。
邊鎮驛館的條件很差,被子又冷又硬,即便屋子里燃了炭盆,樓喻還是覺得冷,蜷縮在床上睡不著。
懷里的湯婆子漸漸涼了。
樓喻望著簡陋的帳頂,心中不由想著霍延那邊情況如何。
北境東部草原,又稱達邇慕草原。
這里遠離王庭,有不少部族游牧于此,并非純粹都是阿骨突人。
換句話說,骨突王對這邊的掌控力非常小,這才使得烏帖木能夠躲避骨突王的追殺,混進這些族群里。
蠻族是大盛對北方各族蠻夷的統稱,本身就帶有輕視之意。
在大盛百姓眼中,北方那群只會放牧的人都是一群生痰血肉、不開化的蠻夷。
但其實,蠻族中有兇悍暴虐的,也有溫和寬仁的。
達邇慕草原上的蠻族又被稱為東蠻,他們由好幾個部落混居,有些部落以劫掠大盛邊境為生,有些部落只是靠放牧為生。
霍延率部扮成馬幫,從吉州邊關出發,直奔烏帖木所在的部族。
王庭一戰后,烏帖木勢力大損,他退回東部草原,打算休生養息,過個幾年東山再起。
他對部下道:“雖然這次沒成功,但阿赤那德主力同樣遭受重創,更何況王庭內部爭權奪利激烈,還有南邊大盛要收復澹州,阿赤那德暫時沒有精力顧及咱們。”
“可是王子,咱們的戰甲和物資都用得差不多了,今年怎麼過冬?”部下問。
烏帖木哂笑:“只希望慶州那邊愿意繼續跟咱們做交易。等休整一段時間,我再去一趟慶州,面見慶王世子。”
要不是為了部族活下去,他是不愿再去慶州的。
偷襲王庭不成,反而灰溜溜地逃回東部草原,實在是丟人。
他不想從慶王世子眼中看到鄙夷抑或是其它令人難堪的情緒。
幾日后,烏帖木清點牲畜,為南下交易做打算,卻聽探子來報:
“王子,部落十里外出現不明身份的馬幫,正向咱們這兒來!”
烏帖木心下一驚:“馬幫?”
難道是骨突王咽不下這口氣,拼了命也要找回場子?
“反正他們都騎著馬,從南邊來的!”
烏帖木心下暫定。
不是從西邊來,那應該不是骨突王的兵馬。
他吩咐下去:“將其攔下,問清身份事由。”
片刻后,部下回來了,還帶回了這群莫名其妙的馬幫。
“王子,他們自稱從慶州來,要跟您做一筆買賣!”
烏帖木:“……”
剛想著要去慶州找樓喻,結果慶州的人自己送上門了?
他大步踏出氈房,迎著呼嘯而過的寒風,看向大營外的一批馬隊。
為首之人一身玄衣,身姿挺拔,看著好像有些面熟啊。
是他!樓喻身邊的弱雞護衛!
烏帖木心中稍稍一定,只要不是敵人,一切都好說。
他迎上去,右手貼上左胸,行了一個北境的禮節。
“霍護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