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喻假裝垂眸沉思。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慶王世子會要什麼賞賜呢?
結果等了半天,樓喻都沒動靜。
他思考的時間實在太長,連皇帝都失了耐心。
有大臣擅于察言觀色,見皇帝面色微沉,便道:“不知世子殿下可有想好?”
樓喻終于回神,抬首一臉苦惱道:“陛下,您這不是在為難臣嘛。”
皇帝愣了一下:“朕在為難你?”
“是啊。”
樓喻滿目誠摯道:“陛下,您這般仁厚慈愛,臣過得很滿足,好像沒有什麼特別需要的,父王、母妃和阿姐都很感念陛下的恩澤呢。您說要給臣賞賜,臣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但是不說的話,又會拂了陛下的厚意。臣實在為難。”
眾臣:“……”
實在是太會拍馬屁了!
不過,話題是不是跑偏了?
他們不是來問使團其余成員下落的嗎?
皇帝龍顏大悅:“可是阿喻這次立了大功,必須要賞!”
樓喻滿目崇敬,一臉感激:“陛下對臣太好了!”
他便不再客氣。
“陛下,臣自己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倒是想為爹娘和阿姐討些賞賜。”
皇帝哈哈一笑,豪爽道:“你說說看。”
“父王比較喜愛字畫。”
“那朕便賞你一幅前朝書圣的真跡。”
“母妃和阿姐都愛漂亮的衣裳和首飾。”
“賞云霧綃五匹、珍珠頭面十套。”
云霧綃可是大盛相當名貴的布料,基本上都是貢品,只有宮里的高品階貴人才能穿。
樓喻眉開眼笑:“臣謝陛下賞賜!”
“就這些?”皇帝問。
其余人也覺得有些少。
樓喻便又贊美道:“陛下仁德厚世,臣著實感動!臣思來想去,確實有一個請求,只是慚愧在心,不敢說出口。”
“阿喻有話不妨直說。”皇帝慈眉善目道。
越是缺什麼,就越想從別人嘴里得到什麼。
皇帝清楚自己做得不夠好,但就是喜歡聽別人夸自己。
再說了,這次能無條件收復澹州,確實也算是揚眉吐氣了,他心情本就暢快。
心情一好,自然就好說話。
樓喻嘆道:“陛下隆恩浩蕩,澤被天下,這皇城因為您坐鎮而繁榮昌盛,臣每次來到京城,便覺得自愧不如。”
“怎麼說?”
“京城的百姓生活富足,皆因陛下治理得好,可是咱們慶州的百姓離陛下實在太遠了,他們沒有那個福氣能夠沐浴到陛下的恩澤,日子實在有些艱苦。”
皇帝聽罷,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一直聽外頭州府報災報難,他早就厭煩了。
京城這麼安定,怎麼外頭就能那麼亂呢?
肯定是那些官沒本事沒能力!
他眉目更加慈和:“朕自然希望全國的百姓都能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可是朕一人的精力有限,倒是苦了慶州百姓。”
樓喻趁勢道:“陛下,臣知道您至圣至明,恢宏大度,故臣斗膽想為慶州百姓求一個圣恩。”
皇帝笑瞇瞇道:“阿喻但說無妨。”
“您看,臣這次出使北境,也算是出了力,還給朝廷省了許多錢糧,臣便想著,要是陛下能給慶州百姓免去三年賦稅就好了。”
堂中一片沉寂。
眾臣心道:還真敢說啊!
皇帝沉吟不語。
樓喻當然知道皇帝不會輕易答應,所以一開始就提高了價碼。
他假裝羞愧地撓撓頭:“臣就是看他們過得太苦了,臣又沒什麼能耐,只能想到這個法子。要是三年不行,兩年、一年都可以的!要是陛下能降下恩澤,臣相信,慶州百姓都會記住陛下的恩德,爭相為陛下筑立金身!陛下的仁德將萬古流芳!”
皇帝就算不去主動打聽,也清楚如今外頭的百姓會如何罵自己。
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是錯的。
世上愚民那麼多,怎麼會明白他的思想呢?
但——
誰不想受到百姓敬仰?
反正慶州多山地,又窮又偏,估計每年的賦稅沒多少,免了也沒什麼影響。
如果免個幾年稅就能得到百姓的崇拜和愛戴,好像不虧啊。
皇帝正要答應,杜遷突然出列。
“陛下,賦稅乃國之根本,怎可輕易減免?”
他是戶部尚書,在這件事確實有發言權。
樓喻落寞地低下頭:“那還是算了吧。陛下,您就當臣沒說過。”
杜遷:“……”
總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嚴輝一直在旁瞧著,不由暗嘆。
若非他知曉喻世子真實面目,定也會被他這副表象騙到。
杜尚書啊杜尚書,您兒子都沒了,還在這跟喻世子較什麼勁兒呢?
當然,杜芝身死的消息還沒傳回來,可憐的杜尚書還不知道。
皇帝已經被樓喻捧得飄飄然,覺得一個小小慶州的賦稅算得了什麼,恐怕還不夠支撐京城一個大戶一年的用度吧?
越缺什麼,就越想要什麼。
皇帝想要金身,想要更高的聲望。
遂道:“杜愛卿,若是能讓慶州百姓日子過得更好些,朝廷少收三年賦稅又能如何?”
“可一旦慶州免稅,其余州府……”
“畢竟是慶州的世子立了功,朕嘉獎慶州百姓也是理所應當的嘛。”
這句話一出來,眾臣都明白了。
皇帝是鐵了心要免慶州三年賦稅。
不過幸好,喻世子沒有獅子大開口,也就三年而已。
可是,誰又能保證三年后,大盛會變成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