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治理州府之難,根本看不得這般高談虛辭傳頌天下。
只可惜,他忘了一句話。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倘若他能下馬看花,倘若他能虛心探求真相,便不會井蛙語海、斑鳩笑鵬。
旁觀的裘光簡直驚了。
素來堅韌不屈的好友竟因一篇文章淚灑衣襟。
“段衡,你莫不是瘋了吧?”
段衡遙望遠處,深深嘆道:“裘光,我只是覺得,我做得還不夠好,我對不住湖州百姓。”
“休要胡言!”裘光皺眉道,“你要是做得不好,世上還有人做得好嗎?”
段衡目露期待。
“那咱們就一起看看慶州吧。”
六月初三,霍延率千余人返慶。
樓喻正在新城總衙忙于公務,沒法抽身去南門迎接。
經過一次全方位、多層次、大規模的人才選拔,而今新城衙門、新城學院、新城書坊、新城醫院皆填滿了人。
有了這些新鮮血液的加入,整個新城越發煥發出勃勃生機,整座城蒸蒸日上、日新月異。
新城慶榮學院開學日期定在八月秋收后。
現在已是六月,必須要做足準備。
學院設院長一名、副院長兩名以及教習夫子若干。
樓喻自己當了個榮譽院長。
雖只是榮譽,但頭一年的事情還得他親自操刀。
慶榮學院與其他私塾、學堂不同。
大盛的學堂,一般都教授君子六藝,分別為禮、樂、射、御、書、數。
樓喻在此基礎上,設置了必修課和選修課。
必修課包括基本的國學、算術、物理學、造化學。
選修課有禮、樂、射、御、書。
除此之外,慶榮學院的教材也和外面不一樣。
據樓喻所知,大盛的孩子啟蒙時,每天都要面對枯燥陌生的文字,很容易喪失興趣。
他便讓書坊在編撰啟蒙教材時,在里面配上一些活潑有趣的圖案,便于學生記憶。
還有物理學和造化學。
樓喻是理工科出身,一些非常基礎的知識還是記得的。
他也不擔心別人懷疑自己,反正這幾年來,該懷疑的也都懷疑了。
而今他是慶州之主,掌管五州,若是還像以前謹小慎微,那還不如早早辭職,回田莊種土豆去吧!
他在慶州就是至高無上的王,無人膽敢置喙!
更何況,還有楊廣懷和袁向道在。
任何不能解釋之事,都可用玄學來兜底。
不是說他日角龍顏、彤云素月嗎?這樣的人有些神異不是很正常的嗎?
而且,大盛不是沒人研究物理和造化之學。
只不過不得其門罷了。
樓喻并非要搞出一個系統的物理學和化學,他只是希望通過一些簡易的小實驗,打開學生的思維,引導他們自己去探索自然的奧秘。
但這里面存在一個問題。
招來的教習和夫子們,恐怕不能接受這種新奇的教學模式。
文人大多傲氣,要是他們覺得學院在胡搞,恐怕會一氣之下辭職走人。
得找能壓得住他們的人。
正好,院長和副院長的職位還沒定。
晚上吃飯時,樓喻問霍延:“你覺得,我要是請范老先生當這個院長,他會不會答應?”
霍延想了想,道:“學院同時接收男女學生,阿喻是打算分班教學?”
“這世道,暫時也只能如此。”
霍延笑道:“那這次招收夫子,其中可有女夫子?”
樓喻一愣。
他當時沒想那麼多,就直接貼出招聘啟事,現在想想,好像確實不夠周全。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請范夫人擔任學院夫子?”
好主意啊!
范夫人出身名門望族,學識淵博,滿腹經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比尋常文人士子差,在學院當個夫子綽綽有余。
而且相比范文載,范夫人溫和慈愛,通透豁達,更愿意接受新鮮事物。
樓喻有很大把握她會同意。
但不管怎麼說,他還得親自去詢問范夫人的意愿。
他抽了一天空,帶上霍延和馮二筆,攜若干護衛,行至滄州范府。
得知樓喻來了,樓蔚欣喜若狂,直接上了范玉笙的馬車,跟著他一起去范府,將內堂留給方臨一個人。
方臨:“……”
算了,他還是認真辦公吧。
他們剛回范府,慶王世子的車駕已停在范府外。
樓蔚不等馬車停穩,就急急忙忙往下跳,還差點崴了腳。
“殿下又不會跑,急什麼。”范玉笙好笑道。
樓蔚面色泛紅:“阿喻日理萬機,我怕他來了又走。”
言罷,小跑著往范府里沖。
范府和滄王府素來往來密切,樓蔚經常來范府做客,早已熟門熟路。
他在正堂門外看到了馮二筆。
“二筆,阿喻是不是在里面?”
馮二筆笑著點頭,“奴見過滄王。”
“別這麼客氣,”樓蔚擺擺手,小聲問,“阿喻今日來范府是為什麼事啊?”
這事兒沒什麼不能說的。
正好范玉笙也過來了。
馮二筆便告訴兩人:“新城學院缺女夫子,殿下想邀請范夫人去學院任教。”
“這是好事啊!”樓蔚感嘆,“夫人才華橫溢,不當夫子豈不浪費了?”
范玉笙也道:“祖母應是高興的。”
他猜得沒錯,范夫人確實驚喜。
她本以為樓喻是來找老頭子的,未料竟是邀請自己去擔任夫子。
范夫人自幼熟讀文史,博古通今,只是身為女子,她只能在內宅與自己的丈夫探討探討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