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妃哭著捶他肩膀,繼續委屈地訴說這些年來沒有機會說出口的心里話。
她素來都是端莊大氣的,何曾有過這般作態?
樓綜心里既酸又喜。
他一直覺得跟王妃心有隔閡,直到現在才真正理解她的苦楚。
“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說不來哄人的話,既別扭又干巴。
越王妃卻破涕而笑,推開他,轉身用帕子掩面。
樓綜心頭砰砰跳。
他忽然覺得,樓喻的報紙也不是那麼討人厭了!
大盛各地,但凡有識字的女子,但凡她們有反抗的精神,都被報紙上的內容弄得心潮澎湃、扼腕抵掌。
男子們或愁云慘淡,或安心接受,或群情激奮,原本一潭死水盡皆變得熱鬧起來。
一些無法接受的郎君們,湊在一起唾沫橫飛。
“都是《慶州旬報》惹的禍!我昨日不過讓她給我洗個腳,她就叉腰問我可愿給她洗腳,唉,世風日下!”
“誰說不是呢!我家娘子以前可溫柔可賢惠了,自從看了報紙,氣性越來越大,昨日我不過說了她幾句,她就要跟我和離。”
“和離?她哪里敢跟你和離?她要是離了你可怎麼生活?你何必擔心這事兒?”
“我怎能不擔心?她看到報紙上慶州女工的日子,就說和離后去慶州紡織廠做工,不怕養不活自己。”
“唉,這報紙真是害人匪淺哪!”
“這報紙就是歪理邪說,應該被取締!”
而娘子圈子則不一樣。
“呵,他昨日還想支使我給他洗腳,他是沒手還是沒腿?我管外面的鋪子不累嗎?我整理賬簿不累嗎?憑什麼要我伺候他!”
“別提了,這輩子都別指望他們體諒咱們,要我說,再有下次,和離得了!我就不信咱們還能吃不上飯!”
“和離哪有那麼容易?他要是不同意,不捺印,咱們也沒辦法啊。”
“憑什麼男子可以單方面休妻,女子卻不能?”
“就是!”
就在這轟轟烈烈的社會思潮運動中,《慶州旬報》又出一期。
這一期的要聞,簡直是晴天霹靂、驚愚駭俗!
就連慶州百姓都懵了。
要聞寫道:自嘉熙元年五月初一起,慶州將全面廢除“休妻”制度。
舉國嘩然,四海皆驚。
這可是傳承了近千年的規矩,怎能說廢就廢!
東安王連老祖宗規矩都不顧了嗎!
外頭吵得再瘋,慶州都是一片平靜。
樓喻在慶州那可是神壇上的人物,說一不二,無人敢忤逆。
而且大多數百姓,本就沒有休妻的想法,一輩子守著婆娘過活,休妻不休妻的跟他們沒有半文錢關系,他們不在乎廢不廢除休妻制度,他們只在乎這個月能賺多少錢。
至于之前來慶州謀求出路的文人士子們,他們已經被慶州的風氣同化了,也提不起反對的斗志。
反正他們沒想過休妻,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呢?
樓喻沒研究過“休妻”制度的歷史,也不清楚這個制度存在的歷史原因。
他只是覺得,所謂的“七出”不過是封建社會對女性的一種壓迫,所謂的“三不去”不過是打個棒子再給顆甜棗。
其中“七出”中的“惡疾”猶讓讓樓喻難以理解。
妻子患了難以醫治的疾病,就能以“不可共粢盛”的借口休掉,還能更搞笑一點嗎?
“不可共粢盛”就是不能參與祭祀。
制定規矩者認為妻子因惡疾不能參與家族祭祀,會對家族造成不便,遂可休之。
何其自私!
如此不公的制度還留著干什麼?
直接廢除!
廢除休妻的規定一出,慶州女子只覺得心頭暢快極了。
至少她們的婚姻生活稍稍有了保障,至少她們不會再像汪小花一樣,因為莫名的理由被休棄。
樓喻沒打算步子一下子邁得太大。
他只在慶州廢除休妻制度,是因為慶州與其余七州不同。
在慶州,他是絕對的權威,無人膽敢置喙,廢除休妻這項政策才能徹底落實。
其余七州還不到時候,單從社會風氣上來說,就不及慶州開放包容。
八州修路工程如火如荼。
數萬勞工在筆直平坦的道路上灑下汗水。
而這種建設模式,又滋生了其余崗位。
這麼多勞工總得吃飯吧?
誰來做飯?
這種時候,八州閑來無事的婦人便派上用場了。
她們每日做飯就能拿到工錢,何樂而不為?
就算施工隊每日只啃干糧,那干糧也得提前做好吧?
數萬勞工,數萬張嘴,這個需求量是極其龐大的。
八州的婦人們熱情參與修路工程中,整日忙得不亦樂乎。
忙著外頭的活計,自然就沒辦法操持家務。
男人們就算心有不滿,但看在工錢的份上,也只能忍下,開始學會自己做。
習慣都是可以養成的。
觀念都是可以改變的。
等到他們發覺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接受了生活上的改變。
慶州之外的風雨,樓喻根本無暇顧及。
時隔兩年,姚金所在的商隊,終于給樓喻帶來了好消息。
之前國內混亂,樓喻獲得足夠的棉花后,就沒再讓姚金去西域采購棉花和棉種,而是讓他跟著滄州的海船,往南進行貿易,并搜尋新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