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喻踏出御駕,正巧與青鶴目光對上。
青鶴目中閃過驚異之色,遂又恢復平靜,執方士之禮。
“貧道拜見陛下。”
樓喻神色鄭重道:“勞煩觀主了。”
“陛下言重了。”
祭奠儀式開始。
紀念碑前特設了一座祭臺,專門供人拜祭所用。
禮部尚書郎平出列,朗聲誦讀祭文。
祭文言辭樸素,情真意切,聽得眾人心尖發酸,眼眶漸紅。
烈屬們更是泣不成聲。
祭文誦讀完畢,馮二筆手捧托盤,盤上三碗酒。
樓喻端起第一碗,揮灑入土。
郎平立刻高聲道:
“敬英靈——”
第二碗緊隨其后。
“敬山河——”
第三碗。
“敬萬民——”
樓喻灑完三碗酒,道:“愿英靈安息,愿山河無恙,愿萬民無憂!”
群臣齊聲復述他的話。
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卻又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樓喻沉聲下令:“宣詔。”
郎平立刻展開詔書,大聲宣讀。
詔書大致說了兩點:
即日起,此地命名為皇家烈士陵園,烈屬可憑身份證明自由出入陵園祭拜,尋常百姓可于每年清明與冬至前來祭拜。
即日起,全國各地軍屬待遇政策,皆遵循慶州例,不再沿用朝廷舊例。
這些烈屬對慶軍的待遇早有耳聞,之前都羨慕得不得了,現下聽聞這封詔書,紛紛跪地叩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任何事,沾上皇家二字,都顯得尤為尊貴。
死后能夠葬入皇家烈士陵園,何其榮耀!
參與祭奠儀式的禁衛軍們,也紛紛心如擂鼓,意態昂然。
接下來,便是道士為英靈超度。
為了不讓皇帝久等,超度儀式很快結束。
青鶴行至樓喻面前,行禮道:“陛下,超度已畢,有陛下龍氣相護,眾英靈定能得到安息。”
“有勞青鶴觀主了。”
青鶴一雙炯目望著樓喻,倏然嘆道:“可惜了。”
霍延立刻上前,皺眉道:“休要妄言。”
樓喻卻道:“青鶴觀主道法高深,朕倒是想聽一聽,何來可惜一說?”
眾目睽睽之下,青鶴也不知是膽子太大,還是腦子抽了,竟開口說:
“陛下乃仙君降世,為救天下蒼生而來。若一秉至公,則河清海晏,天下大興;若為紅塵俗世牽絆,則恐生弊端。”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眾人一頭霧水。
霍延卻猛地看向樓喻,眸光震顫不休,氣息陡然變得粗重。
他竟做到這般地步!
第一百零九章
青鶴道長的批語,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即便猜出幾分卻也不敢多想。
樓喻神色故作冷淡:“觀主此話何意?”
“陛下恕罪,貧道有幸窺得天機,并非妄言。信或不信,自在人心。”
言罷,拂塵一揚。
“貧道告辭。”
道士隊伍很快走遠,樓喻還立在祭臺前沉默不言,其余人皆不敢打攪。
郎平心里面如抓似撓,他隱約聽明白青鶴觀主的意思,又不敢相信。
塵俗牽絆,應該就是指情情愛愛吧?
難道陛下連情愛都不能有了嗎?
太慘了!
當然,陛下也可以有情愛,可這就有可能給社稷帶來弊端。
仙君嘛,本來就應該無情無欲。
這青鶴觀主是跟陛下有什麼仇嗎?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樣的批語。
馮二筆上前提醒:“陛下,可要回宮?”
樓喻神色冷冽:“回。”
眾人非常能理解。
任誰聽到這樣的批語都不會高興。
青鶴觀主就不能私下說嗎?非要當著這麼多人面,豈不是讓圣上下不來臺?
御駕回到皇宮,樓喻去了勤政殿,其余官員則各自前往衙門。
霍延一路跟著樓喻,踏入勤政殿后,忽地將殿門關上,問:“青鶴觀主為什麼說那樣的話?”
他緊緊盯著樓喻,嗓音低啞極了。
樓喻笑道:“他乃世外高人,為我作一道批語,哪有什麼為什麼。”
“我不信。”
霍延俊目深幽,內里仿佛燃著熊熊烈火,直將樓喻灼得低下頭去。
“你是為堵上悠悠眾口,對嗎?”
樓喻頷首,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牽住霍延顫得厲害的手,“我不想讓那些人打著祖宗和江山的旗號來煩我,就想了這麼一出。”
霍延一下將人撈進懷里,狠狠抱住。
“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后就沒有退路了?”
樓喻捧住他的臉,“你就是最好的,要什麼退路?我從來只要你一個。”
青年身著龍袍,頭戴金冠,眸中似有萬千星辰,璀璨奪目。
霍延覺得,他這輩子死而無憾了。
青鶴觀主的批語,不知怎地傳了出去,京城內外議論紛紛。
“觀主真這麼說?我不信!”
“是真的!好多人都聽見了,觀主說陛下是仙君救世來的,不能被咱們這俗世牽絆,人仙君辦完事兒,還得回天上去呢!”
“啥意思?陛下連皇后都不娶了?連妃子都不能納了?”
“觀主說得沒這麼明白,不過大家都猜他老人家就是這個意思。”
“那、那陛下回天上后,誰來繼位啊?”
“你問我,我問哪個哦。”
“宗室里還有那麼多人,你瞎操什麼心?反正你又當不了皇帝。”
“我咋不能操心了?等陛下回天上,我還想繼續過好日子哩!”
樓績在壽康宮也聽說了,立馬跳起來,吹胡子瞪眼:“什麼勞什子觀主!居然這麼說我兒子!我去問問阿喻到底怎麼回事?要不要把道觀給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