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工部舉例。工部有多少官員,都是經過科舉選拔躋身士族的?他們學的是經史子集,他們是否懂得機械原理?他們是否了解虞衡山澤之事?若是不懂,又如何指揮工部各項事宜?”
范玉笙道:“工部承朝廷政令,啟工匠做事,不論是建造修繕,抑或是虞衡山澤,皆有通曉這些事的匠人去做,工部官員即便不懂,也可傳達政令。”
樓喻直接問:“假設朕要修建一座館閣,朕之要求只能傳給呂尚書,若呂尚書不通建造之事,又不明白朕的要求到底為何,如何能夠準確傳達給工匠?二位知曉謠言是如何傳播的罷?很多時候,政令一層一層傳下去也會變味。朕要的是館閣,結果工匠修了一處園林,該由誰擔責?”
“還有,建造材料如何挑選?材料的成本是多少?這些都是內行,一個外行人如何知曉?若底下人以次充好又該如何處置?”
或許樓喻舉的例子不夠恰當,但他的意思范玉笙聽明白了。
無非是術業有專攻,讓一個酸腐文人去指揮建造一事,確實難為人。
“陛下是想改革科舉制?”楊廣懷問。
樓喻道:“并非改革科舉制。咱們如今的科舉,考的是國學、算學、詩賦、律法和策論,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可否再設農科、工科等,讓朝廷多一些合格的專業型人才?即便只習得皮毛,總比完全不懂卻瞎指揮來得好。”
“陛下是將三部招考方式與科舉相結合?”范玉笙問。
“這是朕的一個設想。”樓喻舉例道,“比如孫測繪,其父是個秀才,擅測繪一道,但就因為無法再進一步,便不能為朝廷效力,豈不浪費人才?比如袁向道、霍煊,他們若是正經科考,還能為朝廷效力嗎?”
“恕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樓喻終于說出他的目的。
“朕想在京城建一所大學,還有圖書館。”
范玉笙和楊廣懷對視一眼。
“何為大學?何為圖書館?”
樓喻解釋道:“大學就是傳承知識之地,全國舉人皆可入學,學期三年。圖書館就是藏書館,館中藏有各科典籍,供天下人免費閱覽。”
“這大學與尋常學院有何區別?”范玉笙問。
“大學中有各門學科,學子入學時必須選擇一門學科作為專業,國學等基礎學科乃必修。必修和專業學分學滿,便可畢業。畢業后再參加會試,獲得做官資格。”
如此一來,科舉無需改動,又能培養相對專業的人才。
那些舉人的文化水平本就相對較高,再入學學習專業課程,屆時便可培養出適合崗位的官員出來。
楊廣懷卻問:“舉人才能入學,那麼陛下方才舉例的如孫測繪父親那般的秀才,又如何能進?”
“特殊人才,可特殊對待。”樓喻回道,“具體章程之后再議。”
范玉笙問:“陛下,入大學學習是否為強制?”
“并非強制。”樓喻笑著搖首。
范玉笙:“那學子為何要耗費三年時光呢?”
“如果,大學里的夫子都是當世名士呢?或者,朝中官員偶爾去大學開展講學呢?”
那些舉人尋常很難接觸到這些大人物,如果進入大學便可見到這麼多名士高官,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只要學分學滿便可畢業,三年只是為學子設置的底線,若三年還未能畢業,便做退學處理,且五年內不得參與科考。”
如果連個專業課都拿不到學分,還能指望當個勤懇敬業的好官?
兩人都聽明白了,皆認為此舉可行。
楊廣懷道:“陛下圣明。”
范玉笙道:“各類學科齊聚,確實堪為‘大學’。不過陛下,圖書館需要大量的各科典籍,工程浩大,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收集完成。”
“無礙。”樓喻笑瞇瞇道,“圖書館可以慢慢來,先把大學班子搭起來再說。咱們繼續聊聊殿試該出什麼考題罷。”
兩人:“……”
說了這麼久,他們差點將正事忘了!
樓喻打算定下兩道策論考題。
第一道:淺談士、農、工、商于國之利弊。
第二道:巾幗不讓須眉,何解?
兩人一看這考題,便知樓喻所想。
第一道考題看似中規中矩,實則藏有陷阱。淺談士農工商之利弊,估計不少考生第一反應是士農之利,工商之弊。若是不了解陛下所思所想,估計無法得到陛下的青睞。
第二道就有些挑戰綱常了。
范玉笙嘆笑:“陛下,此事是否應該徐徐圖之?”
樓喻本來的確打算慢慢來,但是他娘為了他懷孕了。
他不想辜負他娘的心意。
無論他娘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他都會當做繼承人培養。
弟弟還好說,若是妹妹,估計沒人同意立一個姑娘為儲君。
樓喻已經打定主意,除非弟弟或妹妹真的無法勝任皇帝這個職業。
是以,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他需要排除那些被綱常捆住手腳的考生,培養愿意推翻男女綱常的考生。
雖說讓男人決定女人能否參政,本身就是一件不平等的事兒,但世道如此,樓喻只能這麼做。
樓喻意志堅定:“朕只需要合適的人才,不論男女。若是考生連這點心胸都沒有,何談心懷天下?天下百姓除了男子便是女子,難道他們都只為一半百姓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