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逸擺出茶具和小火爐,淺笑道:“膳食應該還得等會兒,若樓爺和諸位不棄,羅某便厚顏獻丑,煮茶待客,聊表歉意。”
“確實有些渴了,”樓喻隨意坐到對面,“你請。”
其余人皆列坐左右。
到底出身官宦之家,羅逸的煮茶技藝確實不俗。
氤氳的水霧中,男人眉目清俊,神情恬淡,舉手投足間令人如沐春風,仿佛行走在安謐如畫的山水中,只覺得歲月靜好,心曠神怡。
眾人的心一下子寧靜下來。
不多時,茶香四溢,彌漫廳堂。
羅逸給每人遞了茶,微笑道:“請。”
馮二筆率先嘗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
他這般謹慎,羅逸并未覺得冒犯。
太上皇身份尊貴,自然得小心為上。
樓喻笑著抬起杯盞,喝了一口,嘆笑道:“你這真是神仙日子啊。”
“樓爺仁慈寬和,我方能得此之幸。”
羅逸教書育人二十多年,早已褪去昔日的尖銳,整個人都顯得平和溫潤。
這樣很好。
樓喻笑著放下茶盞。
忽然間,另一股霸道的香味從廚房傳來,眾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
就算不餓,也被這香味勾出饞蟲了啊!
雖說御膳精致可口,但樓喻吃了這麼多年,早已吃膩了。
且御膳多講究養生,口味偏向清淡,這些年下來,樓喻嘴里都淡出鳥來了。
如此霸道樸實的家常菜,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嘗過了。
單憑這個味兒,菜一定很好吃。
樓喻不由道:“你家中廚子手藝不錯啊。”
羅逸一愣,旋即失笑,回道:“不是廚子,是榮石。”
“榮石?”樓喻驚訝,“我方才就想問了,緣何榮石也在你家?”
他們來之前打聽過羅逸的住處,情報顯示,羅逸一直住在這里,是以,樓喻以為這里就是羅逸的家。
“這是榮石的宅子。”羅逸淡定道。
樓喻:“……”
其余人:“……”
大家都是聰明人,瞬間都懂了。
樓喻不禁和霍延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驚異之色。
誰能想到羅逸和榮石是一對?
羅逸坦然笑道:“讓諸位見笑了。”
“什麼笑不笑的,”樓喻同樣很坦然,牽起霍延的手,“能和喜歡的人一輩子在一起,是一種福氣。”
羅逸早就從兩人手上的戒指瞧出端倪。
他含笑點頭:“樓爺言之有理。”
世上有幾人能與相愛之人攜手共度一生?
他不知道自己對榮石是什麼樣的感情,但他很清楚,跟榮石在一起,他會覺得很滿足很安心。
霍延被樓喻大方的舉動弄得有些驚訝,旋即便是滿腔的欣喜。
他緊緊回握樓喻的手,眸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其他人一路上早已習慣,權當沒看見。
倒是羅逸心中略感震撼。
自古以來,帝王有幾個是專情的?更何況還是對一個男人。
如樓爺這般的帝王,恐怕空前絕后了罷。
他為此愈發感到敬佩和動容。
不多時,飯菜上桌,眾人圍坐而食。
簡樸的飯桌,可口的菜肴,溫馨的燭光,一切都顯得格外安逸。
這日子簡直太舒坦了。
飯后,眾人在院中消食。
榮石道:“樓爺,族中合適的空宅不多,阿逸的宅子倒是清幽雅致,廂房也夠,不如我先帶人將您的行李搬過去?”
“有勞了。”樓喻吩咐道,“二筆,李樹,你二人隨榮族長同去。”
二人領命。
樓荃道:“我有些累了,阿弟,我和他們一起去。”
楊廣懷和魏思亦是如此。
樓喻失笑:“行,你們都先回去。”
幾人離開后,院中只剩下三人。
羅逸伸手相邀:“不如進書房一敘?”
樓喻自然同意。
書房內陳列樸素雅致,有不少竹制藤編的器具,墨香和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羅逸泡上茶,道:“樓爺和霍爺應該有事問我罷?”
“不錯。”樓喻笑意微斂,“來時路上,見族中青年神色有異,似乎對我等有些排斥,這是為何?”
“不是什麼大事,”羅逸誠實回道,“只是一些豪商看中了族中的一些山頭,想買下來。”
樓喻頷首:“如果僅僅是這樣,族人不會如此排斥。”
羅逸回道:“是我不愿賣,榮石由著我,拒絕同他們交易,他們便想強占。”
他本不愿說這些事讓樓喻勞心,但圣人有令,不得不說。
“強占?山頭如何強占?”
“咱們榕族二十多年前從山里搬出來定居,當時官府并沒有明確那幾座山的歸屬權,他們企圖利用這件事讓榕族失去對山頭的控制。”
這是當初行政管理上的漏洞。
樓喻想了想,問:“你為何不愿賣?”
“他們想砍掉山上的樹進行開發。”
“所以?”
“我研究過您治理孟州的政策,覺得很有道理,如果任由他們肆意砍伐樹木,最后受災受難的還是山下的百姓。”
樓喻頗感驚訝。
他登基后,收到過孟州知府的奏疏,奏疏上說孟州無炭無柴、冬日難熬,因為樹木都被砍伐用來種地。
當時因為全國糧食收成不足,便沒有立刻治理。
后來糧食產量豐足,他便開始著手治理孟州水土流失、土壤貧瘠一事。
他在政策中提到過“退耕還林”、“植樹造林”這些理念。
對于樓喻來說,這些理念都是借鑒前人的經驗,可對大盛民眾來說,這的確是一個新鮮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