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是悲劇嗎?”
兩人前后,一路走出了縣城,寧風抬頭,似乎在辨認方向。
“嗯?”
舒百靈不明所以,一頭霧水,搖頭如撥浪鼓。
“你喜歡看戲嗎?”寧風辨明了方向,舉步繼續向前。
“喜歡。”
舒百靈老實地應著,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寧風是在說什麼,是在往哪里去?
“能動人的戲,多是悲劇。”
寧風邊走邊說,前面漸漸傳來“嘩嘩嘩”地水聲,似乎有河流在流淌。
“既然喜歡看戲,那你肯定能明白,所謂的悲劇,是將先將美好的東西擺在你面前,再毀滅給你看。”
寧風用的明明是很平淡語氣,聽在舒百靈耳中,卻不寒而栗,仿佛是揭開美女畫皮,露出其中丑陋猙獰。
“母愛,當然偉大。”
“但是,木夫人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覺得這是一個凡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寧風止步,回過頭來,看著舒百靈的眼睛,將一路所想盡數道來,語速之急似乎蘊含著相當之憤怒,不容任何人插口,打斷。
“一個母親,苦苦堅持到最后,燃燒盡了母愛,只為把孩子生下來。”
“這是美好吧,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然后呢?”
“明明未足月,木夫人卻提前生產了;明明堅持到了這個時候,偏偏就缺了最后一口氣力。”
“這就是悲劇,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你看。”
“哈!”
寧風最后一聲笑,不盡譏誚,不盡憤怒,如火山即將爆發,毀滅一切。
“啊!”
舒百靈捂住嘴巴,失聲驚叫。
他聽懂了。
寧風住口,還有未盡之言,不過不是在現在,在這里說。
“走吧。”
“我們去好好會一會,搭戲臺的那一位。”
寧風迎著夕陽,邁步而行。
前面,是破廟!
第55章 悲劇文丑
夕陽西下,河畔破廟。
大河奔涌著,夕陽如要墜入河中,給河面染上一層絢爛的晚照光輝。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暖暖的光止步在破廟外,殘破廟宇盤踞著陰暗。
剛剛靠近呢,舒百靈就哆嗦了一下,似乎感覺到寒冷。
“鬼氣森森的,不是好地方。”
他嘟囔著,開始真心地相信寧風的判斷了。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舒百靈一邊亦步亦趨地跟在寧風的后面,邁過了破廟的高高門檻,一邊敲了一下自個兒腦袋,懊惱地想:“我就在那傻感動,卻不想想,這里面是不是有別的原因,險些就放過了真妖魔。”
他懊惱過后,眼珠子開始轉,不是為破廟中景象,而是琢磨著,若不是寧風在前的話,他還是寧愿想不到的好。
“破廟里的妖魔,不知道是怎樣的存在?”
破廟里面沒什麼好看的,黑漆漆一片,破瓦爛墻蛛網高掛,原本朱紅色的柱子斑駁掉漆,充滿了荒涼與滄桑感覺。
“嚓~”
寧風拿火折子,點燃了香案上殘燭。
天知道哪一年留下來的殘燭竟然還能點亮,眨眼功夫,破廟里亮堂堂一片。
地面上,稻草凌亂地鋪陳著,還有篝火痕跡,凌亂而狼藉,想來在很多時候,這個荒廢破廟都是乞丐、地痞等人物活動的地方。
周遭情況寧風他們兩個一眼掃過便罷,下一刻,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香案上。
破廟里,惟一保存完整的就是一尊塑像了。
再是乞丐地痞,終究對神祇有幾分敬畏之心,即便是這樣怎麼看都不是正神的野神淫祀。
“這是什麼神?”
舒百靈撓著頭,“怎麼看著有些像……”
“小丑!”
寧風淡淡地將他未盡的話補完出來。
香案上的神像,看著不就正像是小丑嘛。
尋常神像,不管是木雕泥塑,講究的都是莊嚴肅穆,堂堂皇皇。這個呢?瘸腿、駝背、塌肩、畸臂、獨目……,臉上涂滿了油彩,鼻子上一個紅色小方塊,儼然是戲臺上丑角打扮。
舒百靈不知道“小丑”是什麼,但他知道丑角啊,一拍大腿道:“著啊,就是丑角。”
“嗯~~”他接著品頭論足,“看這個樣子,應該是丑角中的文丑吧。”
戲臺上的丑角,分成文丑和武丑兩種,寧風對之不怎麼熟悉,舒百靈說是文丑,那便是文丑吧。
文丑塑像前,寧風一手背在身上,一手拿起一支殘燭,高舉照亮文丑塑像,口中道:“老舒,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情?”
舒百靈越看那文丑塑像越覺得瘆的慌,心知寧風的話怕不是講給他聽的,捧哏地問道:“什麼事情?”
“傷口。”
寧風拿著殘燭的手沒有半點抖,臉上神色卻是陰晴不定起來,若在憤怒。
“我們第一次看到,最后一次得見,木夫人身上傷口都在明顯地變深,變長。”
“啊~”
這回不是配合,舒百靈回想了一下,發現確是如此,同時隱約猜到了寧風想說什麼。
這個猜測太過驚悚,也讓他太過不想去細想,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在萌芽,只留下“應該不會吧”五個字在飄蕩。
“我不禁在想,八個月前的那一天風雨中,破廟里,地痞劇痛下慌亂地舞刀下,木夫人究竟傷得有多重?”
寧風搖了搖頭,重新將殘燭放在香案上。
火光搖曳,映照得文丑神像臉上明滅不定,亦如神色在變化,瘆得人渾身寒毛卓豎。
寧風負著手站在那里,先是對舒百靈交代了一句什麼,這才抬頭,望向文丑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