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風剛在心中對自己如是說,滑過皮膚的冰涼感覺消失,仿佛他經過的是一道厚一點的水膜,一穿而過。
“冷!”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同時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然閉上了眼睛。
“好古怪的感覺。”
寧風睜開眼睛,終于看清楚了這個讓他覺得寒冷的地方。
夜,無星月,有寒風,陣陣吹過。
前面是若隱若現鎮子,一切皆籠罩在濃霧當中,只能隱隱地看見一個個紅點在閃現,好像是一個個人在提著燈籠夜行。
“好像不太對。”
寧風下意識地又緊了緊衣服,這回不是冷的,是瘆的慌。
這個地方,無論哪里,都讓他覺得發瘆,從骨子里往外透出來。
目之所及,四面八方,盡是一片混沌,好像鎮子所在的地方,以及他腳下的鎮子外頭,是這片混沌虛空中唯一真實的存在。
往外一步,會被混沌氣流扯成碎片;往里一步,又是一片霧蒙蒙地看不真切。
“七夜哪里去了?”
寧風奇怪地左顧右盼一番,不曾看到跟他一同走入陰陽鎮的魔宗七夜。
“不管了,先過去看看。”
寧風聳了聳肩膀,現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再次一緊衣服,向著有燈籠紅光閃爍的鎮子方向走去。
到這會兒他已經明白了,他感覺到的“冷”并不是寒冷之冷,更大可能是陰冷的冷。
陰陽鎮,陰冷得過分。
隨著寧風耳中聽到自己第一百個腳步聲響起,他豁然止步,面露駭然之色:“不是吧……”
眼前的陰陽鎮依然籠罩在霧氣里面,但有些東西已然能看得清楚了。
其中,最清晰的是兩者。
一是他腳下一塊一人高低石碑,古舊殘破,惟獨上面三個大字殷紅如血:陰陽鎮!
一是不遠處,遠遠看來似是夜行人挑著燈籠放出的紅光。
燈籠,的確是燈籠,偏偏不見那挑燈的人。
看著那些燈籠,寧風的目光瞬間就直了。
那是一個個尋常燈籠大小,后面依然如猴子尾巴一樣有一根挑桿在,燈火在厚紙掩蓋下昏暗。這些都不算什麼,要命的是這些燈籠分明就是自個兒懸浮在空中,向著鎮子方向飄飛過去的。
燈籠上畫著人面,眼睛歪斜,嘴角裂開如笑,頂上還在披散開來發絲籠罩。
“人頭燈籠……”
寧風心中咯噔一下,浮現出這麼四個字來。
其實除了飄飛發絲,沒有什麼能跟“人頭”兩個字聯系在一起,但看著這些燈籠飄飄蕩蕩地向著鎮子里去,他就忍不住往這塊聯想。
“要命……”
寧風本能地就向著墻角方向哧溜過去,天知道擋了這些人頭燈籠路會是什麼下場,那張畫出來的嘴巴會嗤啦一聲張開啃過來嗎?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那些人頭燈籠在向著陰陽鎮里面飄飛過去的過程中,只要離寧風近一點兒的,都會轉動方向,拿畫著人臉五官的那一面對著他,好像是在好奇地端詳這個陌生人。
“咦?”
寧風忽然驚疑出聲。
循著墻根兒的方向望了過來,看到在鎮子外墻拐角,進入陰陽鎮的必經之路上,有讓他很詫異的情況。
有陰陽鎮的心理準備,人頭燈籠的洗禮,原本寧風就是看到再是異常的東西也不會覺得奇怪才是,至少反應不會這麼大。
可眼前情況例外。
不是它太異常,而是太過正常。
在鎮子墻角處,距離寧風數十丈距離的地方,有昏黃的燈光,伴著融融火的暖意襲來。
在燈光與火光輝映下,有一個老者,弓著身子在忙碌。
老者面前有擔子,灶臺,他正在往沸騰的鍋里面加著什麼。他的左近有桌椅板凳若干,看上去與凡間賣小吃食的尋常擔子沒什麼區別。
寧風沉吟一下,舉步向前,所前行方向,正是老者所在。
“事出尋常必有妖。”
“在這個哪里都不正常的陰陽鎮里,出現這麼正常的一幕,本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還是過去一下為好。”
寧風心中想著,腳步不停,走到了擔子前。
“噔噔噔~”
當他止步時候,耳中恰好聽到一聲聲有韻律的腳步聲音,從另外一端的黑暗里傳來。
寧風頭也不回,突然向著那個方向甩過一句話:“你來了。”
“你不也來了,寧兄。”
說話聲音傳來的同時,一個英俊得不似男子的身影,從黑暗中踏出,正是與寧風一同進入又不見了影蹤的魔宗七夜。
寧風緘默不答,腦子里卻在飛速地轉動著:“七夜與我一同進來,卻不曾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看來當是陰陽鎮本身玄機故。”
“我們進入陰陽鎮是在不同所在,現在又幾無先后之分地來到這個擔子前面,看來其重要性,還更在我猜測之上。”
寧風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明明沒有一個客人,卻始終在忙碌不休的老者。
老者須發皆白,衣服上綴滿了補丁,手上盡是龜裂傷口,盡顯生活之艱難。
他在寧風和七夜對話結束后,仿佛才發現兩人的到來,抬起頭來,用遲緩的語速問道:“兩位客官,可要用一碗餛飩面?”
寧風霍地一下抬頭,才發現在擔子和簡易灶臺邊上,有一桿子旗幡插在那里,上面白底黑字寫著:餛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