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可是深得我心啊。”
宋老三一邊殷勤的斟茶待客,一邊喋喋不休:“老夫釀酒數十年,于釀酒之道,常自夸天下無人能夠居我之左,但半生蠅營狗茍,卻盡是被俗人如此糟踐了。現在思之,實在是可嘆可悲。”
“不錯,實在是糟踐糧食,便是今日在下仍是這般說法。”君莫邪哼了兩聲,看著正不拿自己當外人自己動手搬出酒壇來的中年人,意有所指。
“哈哈,但,依公子之見,如何才不算是糟踐糧食?”宋老三一副虛心的樣子,一雙渾濁的老眼也泛起亮光來。
“酒是什麼?”君莫邪反問一句。“世人愛酒,初衷為的是什麼?喜歡酒的那一點?”
“酒是什麼?”宋老三問了一句自己,竟然有些惘然。自己號稱是釀酒釀了一輩子,可酒,究竟是什麼?這一句話,竟然把自己問倒了。若說酒只是一種飲品……未免太也委屈了酒。但除此之外,又是什麼呢?
“酒,就是心情!”君莫邪加重了語氣:“所以喝酒,其實就是喝心情!心情好,做事很順心,喝點酒慶功,就叫做慶功酒;心情煩悶,借酒消愁,就叫掃愁酒;好友來訪,知己相對,是為知音酒;好友送行,黯然神傷,乃是送別酒;戰場廝殺,將士痛飲,是為烈血酒,殺敵酒,壯行酒!”
“酒中滋味,尚在其次;臨喝酒之前的心情,才是酒中真滋味。”君莫邪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神情寥落,道:“孤身遠在異國他鄉,飄零不定,此時喝酒,乃是思鄉酒!獨在異鄉為異客,舉杯消愁愁更愁!”
“好詩、好詩!高論、高論!公子果真是大才!”那中年人與宋老三早已被他這段話所吸引,各自怔怔沉思了一會,宋老三才如夢初醒,連連贊嘆。
“高論?何謂高論?!”君莫邪冷笑一聲:“酒中有人品,上下三等人!我所言以上種種,是真正的喝酒,盡都是隨心而行,因諸般不同心境,借助美酒品出人生百味!這便是酒中上等人!上等人喝酒,一萬個人就能喝出一萬零一種滋味,蓋因心境不同也!”
“酒中沒有貧賤富貴,酒中不分乞丐高官,懂得喝酒,懂得以本心喝酒,就是酒中達人。若不能隨自己心情飲酒,甚至喝酒之前,還需要考驗賞酒、品酒的學問,最后才是品嘗美酒的滋味,呵呵,這根本就是文人的游戲,跟真正的酒中之道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說到為品酒、鑒酒而飲酒,甚至行酒令,借酒斗胸中所學,則為次一等,但如此飲酒,雖然未如真正的喝酒,卻多了一股雅致之故,雖不算糟蹋了酒之名,但也只好很勉強地列為酒國中人!卻是帶了一個‘偽’字,所以不算酒中真君子!”君莫邪慨言道。
那中年人、宋老三目綻奇光,有心開口說什麼,卻又強自忍住,耐心聽著君大少爺還有何下文。不過兩人卻是心中暗笑,這少年這句話,其中“真、偽”二字甚為明顯,幾乎便等于說,那些酸溜溜的文人,都是“偽君子”!話中影射之意,是人便聽得出來。
君莫邪斜著眼,狂放之態盡顯,又道:“除以上兩者之外,再次一品的卻多是流于俗套,無論青樓風月買醉、酒館交際飲酒,又或者是豪宅朋友論交,商業政壇酒桌較量,其中勾心斗角,累人累己,當為最次一等,為酒中下等人!至于以酒陰謀害人,心懷叵測之輩,乃是糟蹋了酒,更不配讓我一論!!”
中年人和宋老三兩人聽罷君大少之“高論”,微微點頭,隨即盡歸默然,心中隱隱有自傲之意:自己醉心于酒數十年,應該算得上是酒中真君子了吧?
那料君大少更有驚人之語,手指點點兩人,輕輕搖晃:“以你二人而論,或勉強可入次一品的程度……”
“胡說八道!”兩人終于齊齊大怒,同時出口怒喝。要知這兩人盡都自信自己為酒國高士,你的理論或者頗有道理,但以我等浸淫酒道數十年之閱歷,被評為次一品居然也用“勉強”二字!簡直是欺人太甚!
眼見二人大怒,君大少卻渾不在意,復道:“說你們只得勉強入次一品你們還別不服氣,本來以你們浸淫酒道數十年,這份資歷是不容抹殺的,但所謂品酒、鑒酒、享受美酒而飲酒,卻另有一個前提,乃是要有夠資格的美酒,這樣的酒,你們不但沒喝過,更也沒有見過。單單是這份見識,就已經落了下乘!”
君莫邪伸出一根小指頭,輕輕搖了搖:“不過,這卻也怪不得你們,相信當今之世,除我之外,沒有人擁有這種酒。宋老三你這酒,于此地,甚至于整個天香帝國,盡可說是第一,不過,相比起我所知的酒、所說的酒、所喝的酒,不客氣的說一句,天差地遠,難以同日而語!”
這段話有些強詞奪理,卻是已經開始推銷了。
“公子論酒,固然說的吞金吐玉,讓我眼界大開,深感有理;不過談到釀酒,呵呵,我宋老三也曾經走遍天下,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一句,若是我的酒還不能入喉,只怕,天下再無任何一種酒可入君之眼!”宋老三本就不忿君大公子說自己資格不足,而今又聽到后一段話,不由得眉梢一挑,萬分的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