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道見到了數萬人一一慘死、慘遭鬼物吞吃的場面,但直到現在,方才知道這些不幸者所真正面臨的恐懼和悲哀。
一股濃濃的陰郁之色彌漫在他的臉上,令其手指輕顫。
和回蕩在腦中的悲哀絕望相比,即便是曾經在“論道大會”上感受到的,許道發現依舊比不過。
畢竟他當初是有驚無險,而支水縣人則是實打實的無法反抗,已經任人魚肉,且是數萬人皆數慘死。
一晃眼的功夫,許道便直觀的感受到數萬次的絕望,即便是以他的道心,依舊是差點失守。
好在的是,這數萬人的慘死和他沒有關系,他反而是為其報仇血恨,伸出援手之人,是數萬人臨死前所祈求的恩人。
呼吸數下,許道勉強的定下心神,都來不及去整理陰神的收獲,依舊還是沉浸在備受震撼的余韻中。
他再次環顧著周遭的慘況,無數具尸首碎裂,血肉和塵土混作一團,泥濘一片,已經徹底的分不開。
但是干尸大陣還沒有徹底崩潰,道道亡魂被拘禁在其中,數目大幾千近萬,它們游走在山坳中,好似洗干凈了的羔羊,等待著他人的吞吃。
許道知道這是黑面鬼物特意留下的,以便于其在筑基成功后吞吃,又或者用于喂養麾下的鬼兵。
他面色動容的看著亡魂們,并不知道和已經化作怨氣,徹底魂飛魄散的那些人,其是否算是幸運。
張口無言,不知該說些什麼,許道只得抬起頭,再次仰望著那漆黑天空。
“生民多艱”四個字反復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許道不由的再次思索起當今道凡間的關系,以往他只以為是西南地界偏僻,這才妖鬼橫行,道士們以弟子為餌食。
可如今卻發現,吳國其他地界的環境雖然好些,但也不遑多讓。這不由得許道思緒飄飛,回想起了的種種道書上記載的過往時期。
在圣唐年間。
此天下不僅仙道昌盛,凡間亦是兵強馬壯,天下互通,煉氣士們朝游北海暮蒼梧,朝廷大軍橫行四方山海。
雖然也屢有活人慘死,但早已經沒有了妖怪食人屠城的事情發生。
而如今,許道卻是屢屢見著道人們以人為祀的場面,非是妖怪食人,而是妖道食人了。
“不該如此,本不該如此的。”他在心中嘆息著。
許道記得《修真百解》上有過一句話:“仙道非邪道,武道非惡道”,可如今的天下狀況,卻是讓他心中悲哀。
山坳中的亡魂還在茫然的奔走著,來來去去,不知所蹤。
看著這些亡魂,他站起按住了心中的悲涼,準備先撤了干尸大陣,讓這些亡魂自行散掉,以免其中誕生出了鬼物,最后還要被他親手打殺。
福臨心至。
許道沒有選擇粗暴的毀掉陣法,還是微閉雙眸,運轉著自己的陰神,神識彌漫而出,借著山鬼鬼嬰尚存的幾絲感悟,其操控其山川地氣,隔絕靈氣,使得建立在荒山上的陣法自行就崩解掉。
咔咔,大陣散開,陰氣伏下。
同時他身上的法力繼續蒸騰,轟隆隆,山體震動起來,其磅礴的法力進入山體當中,竟然制造出了一場小小的地龍翻身。
其威力雖然還不足以開山裂谷,摧毀樹木,但也足以掀動地表,讓土石翻滾起來現場給一一掩埋起來。
足足小半個時辰過去,整個山坳都像是被犁過一遍,泥土翻滾,亂葬崗徹底消失不見了,就連空氣中的血腥味也在迅速的消散。
這時的許道終于停止了施法,他臉色蒼白,顯然是消耗甚大,百年法力已經用掉大半,須得趕緊的養護休息一番。
但是他目中卻是明亮,細細的回憶著剛才梳理山川地氣的過程。
許道剛才并沒有施展法術,僅僅是動用了以神識、法力為點,勾動著山川地力,如此過程讓他意識有些沉迷,其中的奧妙之處,似乎遠勝于尋常施法。
讓他忍不住又想施展的時候,卻發現山鬼鬼嬰已經被他徹底的“消化”完畢,心中感悟盡去。
明明他剛剛都還覺得自己和此地有所聯系,仿佛生于斯、死于斯一般,但現在卻是徹底的隔開,再沒有這種感受了。
同時久久縈繞在許道腦海中的那種悲涼感,也突地消失了。
他這時再看向四周尚未消散的亡魂們,也沒有了剛才的那種“多愁善感”,甚至隱隱感覺有點恍惚。
但是他的陰神得到的好處卻并沒有消失,其根基不僅更加扎實,栩栩如生,更是隱隱有新的天賦要生出。
許道沉下心來,“準確的說,并非是有新的天賦要生出,而像是終于要找回了什麼似的。”
其陰神斷開和荒山的聯系之后,扎根在肉身中,好似將其肉身當作了“荒山”,隱隱相融。
這種感覺讓許道既覺得新奇,又覺得有些荒謬。
其陰神和肉身本就是一體,并不存在隔閡,如今又該如何相容?很快的他便知道了這究竟是什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