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來的時候綠衫少女已經坐在草團上,將茶具擺好,點起了那堆柴火,然后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兩只影青刻花葵口茶盞。
里面已經放上了一小塊茶餅。
陸景現在也不是剛來時的那個土包子了,見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先看了眼茶餅的顏色與形狀,之后又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茶香。
這才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贊了句,“好茶。”
他倒也不是純客氣,而是這茶的確很不錯,即便像他這種對茶葉一知半解的人也能看出這茶不是凡品。
若是拿到外面市面上去賣,怕是怎麼也得一兩十金了。
這已經超出了那筐果蔬的價格,這麼一算,卻是陸景占了便宜。
不過這也能看出綠紗少女的確是不喜歡欠人情的性格。
待陸景將茶碗放下,她將碗中的茶餅碾碎,而另一邊的釜中泉水恰好也已經被煮開了,于是綠衫少女也開始點茶。
陳朝斗茶之風很是盛行,其流程程度大約就和陸景前世的王者榮耀差不多,上至王孫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頗好此道。
但斗茶終究是項頗為耗費的娛樂活動,無論茶葉還是茶具都所耗不菲,還有人為了尋得一處良泉煮茶,不惜跋山涉水千里,哪怕只帶一二仆人,找尋常野店落腳,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所以此中名家高手,基本還是出自官宦或是富商之家。
比如當今官家,雖然有下面的人阿諛奉承之嫌,但本身斗茶也確實很厲害,顧采薇出身官宦之家,因此也練過點茶。
還親手煎過茶給陸景喝,陸景當時也看的賞心悅目。
但是如今再看綠衫少女,她的動作顯然更加嫻熟,量茶受湯,調如融膠,手輕筅重,指繞腕旋。
自茶面注下,周回一線,急注急上,而茶面不動。
待到第二湯下去,色澤漸開,珠璣磊落,隨后漸貴輕勻,同環旋復,表里洞徹,粟文蟹眼,泛結雜起,茶色十以得其六七。
而七湯之后,清濁既分,乳霧洶涌,溢盞而起,周回凝而不動,謂之咬盞。
“請飲。”綠衫少女將茶盞遞到陸景手中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陸景已經看出綠衫少女應是出身世家豪族,若非從小培養,否則不會將點茶練到這種境界。
不過陸景也沒多嘴去打探少女的過往,此刻的他就只是將自己當作一個茶客,欣賞過少女的茶藝,就將茶盞端到了嘴邊。
他只剛嘗了一小口,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咦。
因為和他先前喝過的那些茶不同,綠衫少女煎出的這碗非常特別,居然一點澀味也沒有,入口頗為醇厚,咽到肚子里去的時候居然還能感受到一股溫熱,就像飲酒一般
然而卻又沒有酒的后勁,取而代之的是茶葉的清香,在唇齒間發散開來。
陸景從來沒想到過茶葉居然也能有這樣分明的層次。
雖然已經決定飲完茶就走人,不多看也不多問,但陸景此人還是忍不住多嘴看一句,“你這茶是怎麼煎出來的?”
少女也沒藏私,聞言答道,“哦,這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一種方法,關鍵不在于茶葉,而在用來煮茶的湯中。”
“可是這泉水是我打的,就是尋常的泉水啊。
“陸景回憶了一下先前綠衫少女烹茶時的動作,恍然道,”是了,之前你取出了一個紙包,往釜中加了點東西。”
“沒錯,我加的東西是一種名為火燈籠草的藥材,產自西域,不過你自己喝茶最好不要隨便往里加,因為火燈籠草本身是有毒的。”
見陸景忽然怔住,綠衣少女卻是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陸景是在擔心中毒,于是又解釋道,“你不用緊張,我拿來煮茶的火燈籠草挑的都是年份在三十到五十年之間的,毒性最弱,還要搭配其他幾位藥中和。
“現在你碗里的茶已經沒有任何毒了,反而可以借火燈籠草的藥性來幫你暖胃,另外這兩年西域轉涼,不再適合火燈籠草生長,市面上的火燈籠草也很難買到了。”
她還在說著煎茶的事情,卻不知陸景的心已經開始狂跳了起來。
他現在用來解決丹田麻煩的主要手段就是墜入凡塵,這味毒藥是他從宋仲文的隨從小乙那里拿到的,按照小乙的說法,這幅毒藥來自臭名昭著的萬毒谷。
谷主東門無策一身毒術天下無雙,但是因為行事太過囂張,被武林正道圍攻,導致萬毒谷覆滅,東門無策的家人弟子也基本都死完了,只剩下一個小女兒,在五年前被正道高手追殺,其后下落不明。
不會……這麼巧吧?
陸景的心中升起了一片驚濤駭浪,雖說只因為一味藥就認定對方的身份未免有些武斷,但是考慮到綠衫少女的性別年齡,還有她明顯擅長用毒,再加上之前那份超乎尋常的警惕感,讓她成為東門無策小女兒的可能性被大大提升了。
另外還有眼前這座新搭建起沒多久的草廬,也說明她入谷并沒有太長時間,而東門無策的小女兒失蹤了也有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