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筠其實已經勸戒過王婉一回了,現在她和陸景還在暗處,要王婉保持原先的生活,突然從酒樓里訂上一大桌酒菜很可能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過等回去后,晏筠發現自己卻是有些錯怪王婉了,這次居然是王婉帶著兩個侍女親自下廚,據說搗騰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烹出了一桌美味。
為此王婉還不小心燙到了手,于是晏筠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等到眾人都落座后,又問起了王婉今天賣宅子的事情。
王婉先是為兩個孩子各剝了一只蟹腿,讓他們拿著慢慢吃,這才道,“陸大俠和晏妹妹讓我留意買家都有誰,這事兒我一直記在心里。
“今日牙人一共領來了四位買家,其中有做漕運生意的齊二爺,有絲綢蒲的李當家,三虎堂的一位閻護法,除此之外,還有個叫孟雪茹的女人,這名字我有點陌生,她沒說自己是做什麼的,而我看她身上的衣服和臉上的粉脂,似乎也不甚名貴。
“所以之后我偷偷問了牙人,牙人卻讓我放心,說這位孟姑娘財力不凡,來看房前亮過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晏筠聽到這個名字后神色一動,“她是什麼時候來的?”
“她來的很早,巳時一刻便到了。”
面對陸景詢問的目光,晏筠解釋道,“孟雪茹是耿南天的外室,原本是青樓女子,耿南天花錢將她贖出,奈何他自己的妻子是個悍婦,耿南天不敢將孟雪茹接回家住,實際上他一直在小心隱藏著孟雪茹的存在,即便天馬鏢局中也沒什麼人知道他倆的關系,而且……”
晏筠頓了頓,“下午的時候耿南天還去找過孟雪茹,我在房頂聽了會兒,發現他們在呃……行男女之事,就沒再聽下去,但是現在看來耿南天去孟雪茹的住處,很可能并不只是為了和她歡好,也是在打聽王姐姐賣宅子的事情。”
“耿南天是天馬鏢局的鏢師,而且很受趙老爺子的器重,雖然賺的不少,但日常開銷再加上還要養外室和應酬交際,肯定是攢不下五千兩銀子的,所以孟雪茹身上的五千兩很可能來自蘇東家那趟暗鏢的一萬兩酬金。”陸景也接道。
晏筠點頭,“這麼看來耿南天的確和蘇姐夫的死的確有很大的關系,而作為他的相好,孟雪茹的手中應該也掌握著不少他的秘密,所以我們接下來可以去見見這位孟姑娘。”
晏筠雷厲風行,說完已經提起了佩劍,而一旁的陸景見狀也放下了手上的饅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王婉看著一桌還沒怎麼動的菜不由有些傻眼,半晌后道,“你,你們不吃完飯再去嗎?”
“早點去吧,省得再出什麼變故。”晏筠道,“沒關系,王姐姐可以給我們留一兩道菜,等我們回來熱下就行。”
“哦。”王婉顯得有些失望,今晚這一桌子菜凝聚了她不少心血,要知道自從她嫁人后,她都還沒下過幾次廚,為了做好今晚的這頓,她跟著侍女學了很久,事先還有練習過。
但是最終她也沒抱怨什麼,只跟晏筠和陸景溫柔道,“早去早回。”
而就當兩人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寶兒和釵兒兩個孩童卻是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顧王婉的呼喊,跑回到內堂中,接著又快步跑了出來,追上剛剛出門的陸景和晏筠。
伸出手,這次遞上來的是兩個用草莖編成的鐲子。
晏筠半蹲下身子,將其中一只戴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摸了摸寶兒的腦袋道,“放心,你們爹爹的仇晏姨定會幫你報的。”
而陸景也從釵兒的手里接過了另一只草莖鐲子,道了謝,隨后兩人便向著孟雪茹的住處走去。
孟雪茹被耿南天從青樓贖出后一直住在城北的石子街,晏筠因為下午的時候才剛來過一次,因此倒是輕車熟路。
不過等走到孟雪茹的門外時,晏筠發現陸景忽然停下了腳步,接著望向了街角的一處茶攤。
晏筠順著陸景的目光向那里望去,看到了一個虬須老者正坐在茶攤前喝著茶,他的頭發已經全都花白了,然而脊背卻比年輕人還要挺直,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壓倒他一樣,一雙眼睛也像鷹般銳利。
陸景嘆了口氣,走到了那個茶攤邊,在那虬須老者的對面坐下。
后者讓茶博士給陸景和晏筠各上了一碗涼茶,之后才開口道,“怎樣,京師還住得慣嗎?”
陸景點頭,“相較鄔江城,臨天府氣候更干燥一些,雨下的不多,但是勝在人物繁阜,萬國咸通,且有天家氣勢。”
虬須老者點頭,“趁著年輕,多看看這世界總是不錯的。”
說完他又將目光移向一旁的晏筠,“秋閣主身體可還好?”
到了這時,晏筠哪還猜不出這虬須老者是誰,聞言欠身道,“蒙老前輩記掛,家師健朗的很,且劍法又有精進。”
“百尺竿頭,仍能再進一步,這天下間怕也就是秋閣主還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