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寒山客沒必要一直偽裝到現在。

之后還讓所有人都誤以為他已經死掉了，小侯爺甚至還為他立了塊兒墓碑，結果他自己卻又悄悄摸摸的從樹上長了出來。

而且如果沒看到寒山客這羽化過程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那陸景也可以斷定他這所謂的長生之法要麼和詭物要麼跟奇物有關。

相比之下陸景還是更傾向于后者。

雖然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現在也沒人能說得清書院里究竟有多少詭物，但是如果其中有能讓死者返生，并且長生不老的存在，這麼猛的詭物不可能沒人知道，也不可能被某個前輩就這麼草率的丟進書院里。

再聯系之前寒山客卷入正統之爭，和他有相同立場的東玄真人，那幾個徒弟都把自己給練成奇物。

陸景自然也有理由懷疑寒山客眼見長生無望，最終也選擇了這條路線來曲線救國。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陸景抬頭對寒山客道，“現在的你已經能夠離開書院了對不對？”

寒山客聞言微微有些驚訝，似乎是沒想到陸景的反應這麼快。

他原本還打算繼續用毒方的事情吊著陸景，最好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是聽到陸景問出這句話，寒山客就知道今晚自己的計劃怕是不會有那麼順利了。

不過事到如今他再隱瞞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索性干脆承認道，“不錯，鏡湖谷內的紙人都被一件詭物所限制，只要我們還活著，就沒法離開書院，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死過一次了，自然也就不再在此之列了。

“說起來我在這山谷里也住了四十年，是時候該出去轉轉了。”寒山客感慨道。

“可你當年不是自愿進入這座山谷的嗎，為此不惜舍棄了你的皇位，還有其他你所擁有的一切，現在外面還有什麼能吸引到你的嗎？”

“你不懂，”寒山客道，“正是因為失去了才知道那些東西有多珍貴，我之前做皇帝的時候，因為每天吃得都是山珍海味，看的都是鶯鶯燕燕，所以覺得珍饈美人都索然無味，一心只想著長生。

“那時的我坐擁九州，什麼都不缺，但一想到百年之后歸為黃土，就覺得現在活的再好也沒什麼意思了。

“為此我訪遍仙山，為拜真仙甚至愿意餐風飲露，我當時一心覺得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為了能得到長生多大的苦我都愿意吃。

“所以我才求著那時的司天監少監，讓他把我帶到了這里來，但是來到這里一年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沒有了那些我曾經唾手可得的東西，每天都過著窘迫孤獨的生活，就算活的再長又有什麼用呢，就好像水中的王八一樣，即便能活個千年萬年依舊只能在河底吃泥巴。

“于是我就又轉頭去央求當時的司天監少監，求他放我回去，但是他卻跟我說他之前已經警告過我，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我選擇假死脫身，也就意味著徹底放棄了所擁有的一切。

“如今那把椅子已經換了新的主人，而司天監也承諾過不會插手皇權之爭，所以他是一定不會放我出去的，況且就算他同意了，有那件詭物在，他也做不到這種事情。

“聽他這麼說，我頓時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之前的自己究竟有多蠢，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放棄了所有人一輩子也沒法得到的東西，現如今更是淪落到連自由都沒有了。

“在這個鬼地方每天和坐牢也沒什麼區別，但是就像當初那人告誡我的一樣，我已經做出了選擇，所以也只能自己咬牙承擔這個選擇的后果。

“我哭過，也鬧過，可都沒有什麼效果，我甚至想過來結束自己的性命，但是事到臨頭又有些舍不得，只能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湊合活著。

“因為每日都太過無所事事，我不得不又撿起了之前因為喪失耐心，已經被我拋在一邊的煉丹術，開始繼續煉我的長生之丹。

“不管怎樣，有事情做的時候時間總是會過得快一點的，雖然我始終沒能練出服用后真的能讓人長生不死的仙丹，但也陰差陽錯煉出過一些好東西來。

“可惜我這一死，之前煉出的那些丹藥也不知道要便宜誰了。”寒山客隨口感慨了一句，就又接著說起了他原先的事情來。

“雖然我自己對于長生已經沒有那麼大的奢望了，但是因為我這麼瘋狂的煉丹，反倒在別人的眼中留下了一個癡迷長生的印象來，尤其等知道我的事情的人都死完了，大家好像也就都認定我是個只知煉丹，與世無爭的怪人了。”

“但是我還是沒法像這座山谷里的大多數人那樣，忘掉自己的名字，忘掉那些前塵往事，我等了足足四十年，才等到了現在這個機會，所以今晚是無論如何也要離開書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