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瓢把頭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我回道:“你若要殺我,就不會給我講這個故事!”
總瓢把頭聞言,先是癲狂大笑。
爾后,又開始嚎啕大哭。
足足哭了五六分鐘。
他似乎已經完全釋放,緩和了情緒。
總瓢把頭盯著我,老眼泛紅,顫聲說道:“你說得非常對,方為良確實是大罪人、大懦夫、大垃圾!”
“小蘇,謝謝你!這個故事在我心中積壓了半輩子,今天總算第一次講出來了。”
我心中冷笑,問道:“老爺子可知身上患了什麼病?”
總瓢把頭聞言,神色無比凄然:“一種未知的毒藥,本來早就要死,但涂醫生是我老朋友,他從國外帶來了一種可以暫時抵抗病毒的血清,讓老夫一直茍延殘喘到現在。不過,我也熬不了幾天了。”
我再問道:“老爺子可知為什麼會中毒?”
總瓢把頭突然哈哈大笑。
末了。
他雙目暴凸,無比悲哀地說道:“因為,在兩個月之前,老夫吃了一個最為親近之人給我的一個白面饃饃!哈哈哈!”
我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總瓢把頭其實什麼都知道。
魔都大彩頭按照當年自己父母、哥哥的死法,給總瓢把頭用白面饃饃下了毒,但總瓢把頭還是毅然決然地吃了下去!
這是人世間最悲哀之事。
總瓢把頭視魔都大彩頭如己出,甚至比親兒子還親,一生想贖罪。
可在最后,卻發現終究無法獲得他的原諒。
父親明知兒子要殺自己,微笑著接了捅向心口的一刀。
……
總瓢把頭問道:“小蘇,你知道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舍得死嗎?”
我問道:“為什麼?”
總瓢把頭說道:“因為我心中這個故事沒講出來!一位作者,積壓了幾十年的傾訴欲,內心堅定無比認為,一定會有一個人來聽我的故事,人不來、我不死。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種無比奇妙的第六感?”
“所以,這兩個月我一直等啊等,沒想到,今天終于等到了一個傾聽者。我堅信,這位傾聽者,既然有驚天的本事找到我,那他一定不是罪人、懦夫、垃圾!他一定會循著故事里的線索,去挖掘、去嘶吼、去戰斗!哈哈哈!”
我:“……”
總瓢把頭突然摁響了床頭邊的警示鈴。
一會兒之后。
醫護人員進來了。
醫生見到總瓢把頭臉色潮紅,渾身劇烈顫抖,大驚道:“老爺子,您不能激動!”
總瓢把頭罷了罷手,說道:“叫小金進來!”
有人出去叫津門金彩頭。
金彩頭匆匆進了房間,左手搭肩、右手垂立,膝蓋微曲:“見過總瓢把頭!”
總瓢把頭微微頜首:“小金,這兩個月辛苦你了!”
“這位蘇先生是我忘年交的好朋友,等下他離開醫院之時,你們務必以老糧幫大禮恭送他出門!今后但凡他有所求,老糧幫必須如遵恩公令,無論人、事、物,不計一切代價、全力以赴協助之!”
金彩頭聞言,神情詫異不已。
總瓢把頭喝問道:“你聽明白沒有?!”
金彩頭回道:“明白!”
讓人更加詫異之事還在后面。
總瓢把頭繼續說道:“待我死了之后,小金你任老糧幫總瓢把頭,總舵法壇里面,我早已簽好了千帆布授令,待冬至老糧幫大會之時,眾人揭開總舵法壇,即可知你的任命!”
此話一出。
不僅金彩頭懵了。
我也懵了。
總瓢把頭沒有把位置給魔都大彩頭,而是給了金彩頭?!
總瓢把頭無比艱難地伸出了雙手,沖我抱拳:“蘇先生,江湖珍重!”
“小金,送客!”
金彩頭從懵圈中反應過來,伸手作請:“蘇先生,請!”
總瓢把頭又對醫生說道:“你們也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重大線索已獲得。
他也不可能講出老司理的身份。
多留無益。
我向總瓢把頭抱拳,踏步而出。
門關了。
我隱約聽到里面傳來總瓢把頭唱蓮花落的聲音。
“……韓公錯斬了四郎,鐺啷啷,寶刀入鞘衣掛霜,要問英雄何氣短,罪孽呀,千斤重擔壓胸膛……”
我立馬停下了腳步,問金彩頭:“總瓢把頭在唱蓮花落?”
金彩頭搖了搖頭:“沒聽見。”
我腦子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開門!”
金彩頭不明所以。
我再次喝道:“出事了,開門!”
金彩頭見我神情無比嚴肅,只得讓人開了門。
我們沖進去一看。
頓時驚呆了。
屋內火光熊熊、濃煙滾滾。
總瓢把頭整個人躺在大火之中,無比癲狂地哈哈大笑。
“我的兒,你要我的命,我還你,不欠你的了……”
所有人臉色陡變,大聲驚呼。
開始瘋狂救火。
第三百三十一章 線索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被子和床頭的軟包燃起來的大火,像死死咬住總瓢把頭的瘋狗,越燒越旺、越燒越瘋狂。
總瓢把頭人在火中,始終在笑著。
如釋重負的神情。
直至最后徹底死去。
讓人無比驚悸的是。
不知道總瓢把頭到底在床上弄了什麼東西。
那張金絲楠木床竟然沒有損毀!
他曾因失誤毀過天下奇寶而懺悔一生。
臨死之前竟不愿意毀這張內宮床。
他也曾因失誤害死過幾條人命而贖罪一世。
最終卻采取了當年農家三人吃毒饃、被火燒的同樣死法。
他積壓了一肚子的郁結與悲憤,希望別人能夠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