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近來看,聾媽、修中、花老陵夫婦、許姐……全都是在他局
他曾是相柳的代言人。
聚集了相柳在古董行當所有的骯臟與罪惡。
罄竹難書!
在重重迷霧之中。
我登上了山頂。
如戴琳所說。
山頂三面全是懸崖,只有我上來這一條路是來去的通道。
一塊大石頭形成的石桌,桌子上擺放一副殘局,邊上有兩副茶具,其中一副只剩下半杯茶湯。
左手邊是一個燒水壺,燒紅的木炭,水壺往外散發著熱氣,與山間的霧色交映成趣。
旁邊兩張天然的石凳子。
其中一張凳子上坐著一位老者,中山裝,滿頭銀發一絲不茍,臉上布滿慈祥的皺紋,氣度儒雅不凡,正在專心致志地研究上面的殘局,壓根不知道我到來。
我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
再次睜眼。
我冷聲說道:“教授,別來無恙!”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走麥城
我只能稱呼他為教授。
知道他過往的總瓢把頭稱呼他為“鐵桿兄弟”,古玩江湖稱呼他為“老司理”,學術界稱呼他為“徐教授”。
至于真正的名字。
估計連他自己都已經忘了。
但這不重要。
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
老司理愣了一下,抬起頭來,見到了我,眼神先是無比驚詫,身軀似乎遭了雷擊。
空氣凝固。
安靜的能聽出針落地之聲。
雙目對視。
我內心所有的情緒在瞬間凝聚,過往的恩怨情仇若煙花一般璀璨于腦海,對接下來的對話、交鋒充滿夢幻的期待……
多麼美妙、驚悸、蕭殺的一場相遇!
在很短的時間內,他神情恢復了平靜、祥和。
如同他在金大時作報告的模樣,慈眉善目、令人敬仰,而又神采奕奕。
泰山崩于前。
我自巋然不動。
老司理還是那個老司理!
他笑了。
“小蘇,別來無恙!來來來,請坐!”
我走了過去。
老司理笑著打量我好一會兒,滿臉全是欣賞神色:“多日不見,當年桀驁不馴、鋒芒畢露的小蘇,多了一份成熟與從容。”
我臉上古井無波:“教授的氣色也愈發好了。”
他罷了罷手,拿出了一副茶具,給我倒上一杯熱氣騰騰茶。
茶香四溢而散。
沁入心脾的舒爽而淡然。
老司理說道:“老夫久居深山,每日飲茶下棋,倒也愜意,獨獨少了對酌博弈之人,甚為孤寂。我總是在想,終有一日,那位可坐對面與我共飲之人,一定會到來。為此,老夫每次上山,都準備了兩套茶具,今天終于派上用場嘍。”
我回道:“抱歉!來晚了!”
老司理搖了搖頭:“非也!恰當其時!今日早晨,老夫上山之前,無聊起了一卦,卦爻顯澤中無水、水潛澤下,池涸而魚蝦露,實乃險惡萬重無處遁逃之兆。”
“老夫生平從不起卦,此乃第一次,見到卦象結果,心中雖甚為懊惱,但不以為意,自覺人生之命運萬千,豈是《周易》六十四項排列組合所能決定的?可未想到,卦爻之準、應驗之快,讓人猝不及防吶。”
“唯獨可惜,老夫多日來研究此殘局,始終未能悟其解局之奧妙,生平之大憾事也。”
講到這里。
老司理神色變得凄涼而落寞。
我說道:“為了卻你的遺憾,我可以陪你下一局。”
老司理聞言,目光頓時一亮,老臉欣喜:“好!待我重新擺好棋局。”
他在重新擺棋局。
一副殘局。
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那場景。
一種很久不見老朋友寒暄下棋的錯覺。
老司理沖我抱了抱拳:“請小蘇先研究一下棋路。”
我回道:“不用。”
老司理聞言,笑著說道:“也行,老夫黑子,承讓先行一步。”
講完之后。
他手中捏著一枚棋子,凝神靜氣、思慮再三,小心翼翼地落下了子,爾后,眼睛慈祥地看向我,示意我可以開始解局了。
我閉上了眼睛,手從棋筒里抓了一大把白子,嘩啦啦全撒在了棋盤上面。
大珠小珠落玉盤!
幾乎將原來的棋局全部給覆蓋!
老司理見狀,徹底愣住了。
我說道:“教授,當白子按黑子設置好的殘局規則走之時,無論白子用什麼手段,都是必死之局。破此棋局,唯有一法,不入局!”
老司理聞言,哈哈大笑。
笑聲很大。
震得林間休憩鳥兒驚悸而飛。
半晌之后。
老司理感嘆了一聲。
“猶記當年邙山望江樓,老夫看著窗外的滄浪之水,曾吟趙孟頫名詩前兩句‘云霧潤蒸華不注,波濤聲震大明湖’,小蘇曾提醒老夫詩中后兩句為‘時來泉水濯塵土,冰雪滿懷清與孤’。”
“你還告誡老夫,無論再奔騰喧鬧的河水,不過只是一時的歡騰而已,天地之間只需一場清白的飛雪,便可將其徹底凍住。今日從天空飛奔而下的白子,多像一場潔白的飛雪,將老夫苦心孤詣棋局徹底給冰封瓦解!”
我冷冷地看著他。
老司理將已經涼了的茶倒了出來,重新倒上了新茶,神情夾雜著落寞、歉意、絕望。
“茶已經涼了,該換一杯了,請!”
我端起了茶杯,一飲而盡。
會擔心茶里面有東西嗎?
有過這種擔心。
但強烈的第六感告訴我,一位大勢已去、龜縮深山的潛逃者,在我登頂山上那一刻,他的心氣已然徹底喪失,一匹沒有牙齒、四肢敲斷、行將末路的老虎,甚至連狗都不如,他沒力氣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