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卻是笑了笑道:“不過,為了好好做這個做一個合格的師父,為師特地買了一本《八股》三百篇,這三道題,就是《八股》三百篇里截出的。”
歐陽志等人徹底的絕望了,誤交匪類啊。
這一次鄉試,他們似乎已不指望了,也罷,當初得了恩府的銀子,救下了同窗的性命,且已拜了師,還能說什麼呢,凡事……總要付出代價。
三人只得圍著書桌,各自攤開紙,開始做題。
方繼藩則是讓人搬了一個太師椅來,仰躺在椅上,腳翹在書桌,不一會兒,便已起了鼾聲。
教書這種事,雖然方繼藩也不怎麼懂,可想來也和上輩子年少時,在家里養豬差不多吧。
方繼藩乃是嚴師,手里拿著教鞭,自然要隔三差五的打一打,他們作了文,方繼藩看了也不太懂,只覺得這之乎者也的,實在頭痛,不過自然要瞎比比幾句,你們這水平欠火候啊,重新做題,再寫。
但凡誰敢質疑,就少不得要打一打手心,這書房里,隔三差五的便傳出了嚎叫聲。
鄧健三五不時的來給方繼藩斟茶遞水,一聽少爺揍人,便覺得渾身都舒坦,就好像別人成親,他去鬧洞房,不從洞房里聽出點聲響來,都覺得不自在。
倒是府里的楊管事,卻是心急如焚。
他也是讀書人出身,也是秀才啊,只可惜屢試不第,這才委身到了方家,成為方家的大管家。
現在看著三個老實的秀才,被少爺這般的玩弄,楊管事居然產生了代入感。
感同身受啊,每每聽到書房里的哀嚎,還有方繼藩時不時來幾句,八股文為師不懂,不懂難道就不可以教你們嗎之類的話,楊管事更覺得揪心的疼,這三個秀才,怕是前途都要毀在少爺手里了。
連著過去好幾日,楊管事終于鼓起了勇氣,這個事,不能袖手旁觀。
所以等傍晚時分,伯爺下值回來,楊管事忙是迎了伯爺在廳中高坐,他親自捧了茶。
疲憊的方景隆隨口道:“繼藩在家里,還安分吧?”
楊管事笑中帶苦:“伯爺,學生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少爺自強迫了三個秀才拜他為師,便將他們叫到了府上來……呃……教他們讀書……伯爺……”
楊管事露出了苦瓜臉,接著道:“這三個秀才,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啊,國朝優待讀書人,學而優則仕。少爺呢,卻對他們動輒打罵,各種胡鬧,眼看著,鄉試就要開始了,這可關系著讀書人一生的事,錯失了機會,便又是三年,學生并沒有誹謗少爺的意思,只是……學生覺得,伯爺該管一管,萬不可耽誤了三個秀才的前程,何況,此事若是傳出去,也不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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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利國利民
方景隆聽著楊管事的話,不知覺的皺起了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且,學生在外頭……”楊管事踟躕著,繼續道:“聽說此事在士林里已傳開了,不少讀書人都對此大為憤慨,所以……”
“嗯……”方景隆頷首點頭:“讀書人確實惹不起,惹得急了,會鬧事的。”
楊管事眼睛一亮,忙道:“那麼……伯爺是不是去找少爺說說?”
“不找。”方景隆的回答很干脆。
楊管事一呆:“伯爺,這……”
方景隆瞇著眼,接著語重心長的道:“楊管事啊,你跟了老夫這麼多年,也知道老夫做人堂堂正正,這輩子沒做過什麼虧心的事吧?”
“你不明白啊,老夫不管,也是為國為民啊。”
為國……為民……
楊管事惡寒:“還請伯爺賜教?”
方景隆瞪大眼睛:“你呀,真是糊涂,老夫曉得你是同情那三個讀書人,可老夫自己的兒子,難道自己不知道嗎?我兒子自生下來,就是害人精!你想想,現在不是挺好的,每日呆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坑三個秀才,雖說這樣不好,可總比讓他成日游手好閑,出了門去禍害更多的人好啊。在家里,要害,也只害三人,可出了門,到底要害死多少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楊管事已是瞠目結舌了。
方景隆嘆了口氣,繼續道:“你們讀書人不是有一句話,叫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與其只禍害三個秀才,卻拯救了萬千百姓于水火之中,這筆賬,難道你算不清楚?所以哪,此事老夫不管,三個秀才,確實是可惜了,卻是犧牲了他們三個,利國利民,豈不是好?看問題,不可計較一人一地的得失,要縱覽全局,要高瞻遠矚。”
楊管事居然覺得自己很犯賤,竟覺得伯爺這番話有一絲絲的道理,他下意識的點點頭。
“這就對了嘛。”方景隆吁了口氣:“現在的生活,老夫已經很欣慰了,你看,咱們方家的田產、鋪子又回來了,不只如此,還比從前翻了數倍;這庫房里的銀子,更是堆積如山;兒子也不知走了什麼運,竟還獲賜了金腰帶,到時,少不得宮中要征辟他入宮當差,先從一個親軍武職做起,不犯糊涂的話,接老夫的班也是有可能的。”
說到此處,方景隆感覺幸福得想要流眼淚,通紅的眼眶里淚水磅礴,忍不住舉起袖子擦拭:“這是祖宗有德,祖墳冒了青煙,燒高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