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門子匆匆而來,氣喘吁吁的樣子:“老爺,不妙了,不妙了!”
方景隆覺得張懋這老兄弟實是屬烏鴉的。眼看著那門子氣喘吁吁進來,拜倒在地,他心情焦躁,厲聲喝問:“又怎麼了,一驚一乍做什麼?”
“有人來拜訪少爺……拜訪少爺……”門子的話說的磕磕巴巴的。
張懋眼珠子一轉:“不知是這小子哪個狐朋狗友。”
門子卻是哭笑不得,可似乎還處在震驚之中,道:“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帶著許多人來了,外頭烏壓壓的,嚇死小人了……”
門子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笑了。
這哪里是嚇啊,這特麼的是開玩笑吧。
張懋忍不住搖搖頭,這方家上下,真是沒一個正常的。
當今皇帝陛下,會來拜訪你方繼藩?你方繼藩是誰?我堂堂國公,也不曾有陛下來拜訪呢。
何況張皇后竟也來了,這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張皇后乃是后宮之主,怎麼可能特意跑來你方家,見一個臭名昭著的敗家子?
張懋翹著腳,調侃似地看著方景隆:“老方啊……喂老方……老方你說話。”
可方景隆卻說不出話來了,而是豁然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這廳堂的前門,眼睛已是直了。
張懋不由道:“老方……”
他剛叫老方,眼睛下意識的順著方景隆的目光朝著門前看去,便見弘治皇帝與張皇后聯袂而來,身后的宦官躬身亦步亦趨地尾隨著,要跨過門檻的時候,弘治皇帝輕輕地攙了一下張皇后,而后漫不經心地道:“張卿家也在,張卿家倒是清閑得很。”
張懋眼珠子瞪得有銅鈴大,頓感瞠目結舌,接著兩腿無力,啪嗒一下,拜倒在地,才道:“臣張懋,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方景隆也連忙拜倒,大氣不敢出,他們方家雖是功勛之后,可還從沒有過天子親臨,何況自己事先竟不知情,不曾去接駕,這……想來是萬死之罪吧。
可現在問題的最關鍵在于,陛下怎麼有興致跑來方家?
這廳中個個色變,紛紛拜下。
弘治皇帝只佇立著,面帶著微笑,自有一番威嚴。
可張皇后卻不同,她竟上前,一把將要拜下的方繼藩攙起:“繼藩,你不必多禮了,本宮就是來尋你的……”
繼藩……
聽這張皇后親口地稱呼方繼藩為繼藩,張懋和方景隆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樣的稱呼,實是罕見,一般情況,張皇后若是稱呼親近的臣子,倒是可以稱呼為卿家,若是疏遠的,便是稱呼其官職,而繼藩二字自張皇后口中說出,卻是有些怪怪的。
張皇后眼中含笑,朝方繼藩道:“此次真是有勞了你,否則公主就真的性命不保了,幸得你妙手回春,本宮哪,其實也是尋常百姓家出身,其他的大道理,統統不懂,只曉得知恩圖報四個字,這是救命之恩,本宮此番來,只為一件事……給你道一聲謝……”
“不客氣,不客氣。”方繼藩忙是擺手。
其實這一次,方繼藩倒沒有顯露出他敗家子的本色來,這只是他的本能,在上一世,有人道謝,不也該說不客氣嗎?
可方景隆和張懋二人,頓時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這傻小子,瘋了。
不過……嗯?他救了公主殿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天啊,這小子走了什麼運?
只是張懋很想吐槽,你小子說不客氣,你膽子也忒大了,皇后娘娘的謝,你就這樣接受了?傻小子,你該立即跪下,口里說臣惶恐,或是臣萬死,至不濟,也該說臣一句臣萬萬不敢當,你特麼的不客氣,這是找死,找死啊!
他偷偷地撇了方景隆一眼,卻見方景隆已是癡了,雙目瞪得大大的。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張皇后聽了這不客氣三字,竟是莞爾笑了,不但不以為意,反而道:“這樣憨直的孩子,可不多見了啊。”
憨直……
張皇后的言外之意是,其他的孩子,都太賊了,一個個看上去規規矩矩,像是很知書達理,可還是方繼藩這樣的最實在,不像是一個有城府有心機的人。
弘治皇帝聽出了弦外之音,卻依舊背著手,其實這一次,他是有些不愿大張旗鼓來的,可張皇后的性子便是如此,非要來親自道謝不可。
用張皇后的話來說,這救命之恩,便是尋常百姓,還曉得登門拜謝呢,怎麼到了皇家這里,明明受了別人恩惠,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張皇后的家庭出身,很是一般,對宮里的許多規矩,都是嗤之以鼻。
方繼藩立即很配合地露出了人畜無害乖寶寶的樣子:“臣除了傻了一點,其他都不好。”
張皇后噗嗤笑了,上下端詳方繼藩:“真是個好孩子,從前本宮聽說了一些你的閑話,現在看來,這都是坊間流言,太言過其實了,那些亂嚼舌根子的人,真該割了舌頭。本宮瞧你,便覺得哪里都好,人哪,傻一些的好,精明得過了頭,反而不敢推心置腹了。”
聽到要割舌頭,張懋居然條件反射的覺得自己舌根發麻,卻聽張皇后只是一味夸獎方繼藩,心里有一種無語的感覺。
張皇后這才想到了方景隆和張懋,只淡淡地道:“都起來吧,不必多禮了,南和伯,你教了一個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