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歪著頭,老半天,最后搖搖頭。
智障啊這是。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奏疏啊,殿下,你想想看,每日從各州府送來的加急奏疏,這可都是急遞鋪加急送入宮中的,這北京城里,消息閉塞,誰若是先掌握了最新的資訊,譬如江南發生了水患,若是殿下提早知道了消息,會如何呢?”
“救災?”朱厚照道。
方繼藩鄙視他:“是發財了,一旦提前知道有水患的消息,就意味著,江南的許多蠶桑將會大規模的減產,而一旦減產,市面上,絲綢勢必會上漲,誰先掌握了消息,單靠這個訊息,還怕掙不到銀子?還有,若是有奏疏來,山東、南直隸等地,發生了匪患,又會如何呢?這山東和南直隸,乃是貫穿京杭運河的必經之地,一旦發生匪患,尤其是水匪……那麼……”
朱厚照眼睛一下子亮了。
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新的出路:“你的意思是,往后,本宮每日去暖閣,陪著父皇批閱奏疏,順便……”
方繼藩板著臉:“殿下別瞎說,我可沒教你。”
“……”朱厚照漲紅了臉:“你明明說了。”
方繼藩抵死不認:“我沒有,別瞎說,莫冤枉我。”
方繼藩雖然在別人眼里是糊里糊涂的腦殘患者,卻是心如明鏡,拉太子殿下下海容易,可難保若是陛下知道,不會秋后算賬。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這大雪紛飛的茫茫紫禁城,兩雙鹿皮靴子踩著雪,留下兩行清晰的印記。
…………
每日清早,弘治皇帝都需和三位內閣大學士關起門來商議政事。
從前的時候,大明皇帝是一日一朝,即便是勤奮如太祖皇帝朱元璋,也只是一日一次召大臣議事罷了。
可此后,子孫們就沒有朱元璋這麼多精力了,一日一朝,形同虛設,以至于到了成化先皇帝時,便是一個月,也難得會召大臣來議事。
弘治皇帝登基之后,對從前的弊政憂心忡忡,于是下旨,將一日一朝,改為了一日兩朝,每天在早晨以及午間俱都進行大小不同的朝會,甚至碰到了緊急棘手的情況,他需和大臣們一直商議到三更半夜,方才休息作罷。
在這暖烘烘的暖閣里,剛剛談完了近來怪異的天象,弘治皇帝打算讓人自西山煤礦,采一批無煙煤,用以賑濟京郊附近的貧民,接著便忍不住一陣咳嗽。
劉健憂心忡忡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勤政,宇內皆知,便是太祖高皇帝,怕也及不上,只是……這樣殫精竭慮的結果,卻也令皇帝陛下龍體一直欠安,所以他忍不住道:“陛下要愛護龍體,有些事,不必過于操勞。”
弘治皇帝苦笑搖頭:“朕登基的時候,朝野內外,都是人浮于事,各州縣亦是散漫無比,百姓們饑寒交迫,那時,可謂是內憂外患,朕不客氣的說,這都是先皇帝時,不問政事的結果。朕為人子,自然不能誹謗先皇帝,可先皇帝給了朕江山,卻也給了朕一個爛攤子啊。”
說到此處,他忍不住唏噓:“現在朕也有了兒子,朕不能學先皇帝,給自己的子孫,留一個爛攤子,朕擔子重一些,留給厚照的江山,便清明一些;朕多做一些事,將來,太子也就少了幾分煩惱,朕以先皇帝為戒,更是希望,太子不必似朕克繼大統時,面對著內憂外患,而憂慮重重。
朕累一些,無妨!這是為太子分憂,也是做父親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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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見駕
說著……弘治皇帝抬眸,看著劉健等人。
劉健等人唏噓不已,自登基以來,劉健、李東陽、謝遷,一直盡心輔佐弘治皇帝,君臣之間,早有默契,三人又如何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呢?
弘治皇帝又打起精神,他的目光,落在了御案上一份奏疏上,隨即,弘治皇帝苦笑:“這份奏疏,諸卿都看了吧?”
“看過了。”劉健此時哭笑不得的模樣。
即便穩重如劉健,在第一次看到這份奏疏的時候,也是老半天回不過神。
這奏疏乃是壽寧侯和建昌伯聯名上奏,彈劾的目標竟是方繼藩,這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兩個大混賬,痛斥小混賬方繼藩侮辱大臣,并且羅列了一百多條罪狀,也虧得這張家兄弟盡心,足足一百多條罪狀啊。
若放在大唐武則天在的時候,這兩兄弟絕對是酷吏的一把好手。
弘治皇帝瞇著眼:“諸卿怎麼看?”
劉健咳嗽了一聲:“壽寧侯和建昌伯,歷來……也有點兒荒唐,他二人彈劾方繼藩,想來,是和方繼藩有私仇。”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這兩個小舅子什麼德行,弘治皇帝豈會不知?
劉健又道:“所以,這份奏疏,留中不發即可。只不過……”
他拖長了尾音,隨即和李東陽、謝遷二人對視一眼,用眼神交換了意見:“只不過,方繼藩此子,年輕輕的,很不學好,可老臣卻以為,此人身上,也有尋常人沒有的品質,這是一塊璞玉,若是任他胡鬧下去,遲早會貽害無窮,可若是細心雕琢,也未必沒有成為瑰寶的可能。
上一次,方繼藩說右副都御史、貴州巡撫錢鉞乃一介書生,昏聵無能,倒是惹來了士林不少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