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命張永備了一輛大車,他和方繼藩騎著馬在前,后頭一隊禁衛和宦官們將瓜裝載進車里,用烏篷遮了,便一路至東華門。
大車在下馬碑石不遠停下。
這東華門靠著諸多衙堂,幾乎京中各部九卿的辦公點就靠著東華門的鼓樓。
根據朱厚照和方繼藩的計算,但凡廷議的數百個文武大臣下了朝會,為了抄近路,都會自東華門出宮。
京里貴人出沒最頻繁的地方,不就在此嗎?
西瓜種出來了,就得把瓜的名頭打出去,這瓜賣給誰,最是講究,畢竟這時代,達官貴人才能引發潮流,只有他們爭先恐后的買,才會形成風尚。
打出了金字招牌,名聲有了,逼格也有了,接下來,趁著天氣要暖和,趕緊在西山那兒大規模的搭建暖棚,一到了入冬,發財的時候就到了。
朱厚照興奮地搓著手,指揮著人將大車停了,接著用了個板子架在車上,將瓜放置在板上,這瓜新鮮欲滴,賣相也挺好,一把西瓜刀隔著板子上。
朱厚照不耐煩地等待,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瓜,很想伸出手來,將西瓜刀剖開一只瓜,先解解饞。
不過……要做買賣,買賣要緊,他只好努力地忍住心里的YUANG。
待到晨鐘一遍遍的敲響,廷議終于散了。
弘治皇帝自是動身趕去了暖閣,在那里,還有許多的奏疏等待著他的批閱。
而百官們,除了在宮中當值的內閣大學士,以及留守的待詔、制誥翰林之外,也紛紛順著人流,朝向東華門去。
其實廷議歷來只是走過場,越是盛大的朝議,基本上功夫都耗費在了繁文縟節上,也議不出什麼事來,畢竟人多嘴雜。
而越是大事,一般都是在暖閣里,皇帝召集幾個閣臣以及部堂的尚書敲定大致的方向。
所以,百官們只感覺到的是深深的疲憊感,可一出東華門,竟驚愕的聽到一個很突兀的聲音。
“賣瓜,賣瓜嘍。”
“……”
許多人懵了。
賣瓜?
東華門是什麼地方,這里可是宮中禁地,即便是在這宮外頭數百丈之內,除了一些官吏以及宦官、禁衛出入駐留之外,怎麼會容許貨郎和商賈逗留呢?
敢在這里賣瓜,這簡直就是開玩笑啊。
禁衛為何不驅逐?
真是沒有王法了。
許多人開始吹胡子瞪眼了。
不過……顯然,這一招確實很吸引人。
比如混在人流中的壽寧侯張鶴齡和建昌伯張延齡,這兩兄弟頓時就來了興趣,他們跟其他人一樣,也以為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將東西賣到這禁地來,只見張延齡低聲道:“哥,我想吃瓜。”
張鶴齡頓時感覺自己的智商被自己的兄弟狠狠按在地上摩擦,他瞪了張延齡一眼,一面慢悠悠地背著手在門洞里踱步,口里則氣惱地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現在是什麼時候,有瓜嗎?你聽人叫賣瓜,就有瓜賣?這定是有人兒戲!何況,大清早的時候,你已吃了三碗粥了,還不夠?真真是不懂居家度日啊,若不是為兄,咱們張家就非要被你敗個精光不可了。”
張延齡頓時慚愧得低下了頭顱,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去。
張鶴齡冷笑,大義凜然,義正言辭地道:“就是不曉得,哪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敢在這禁地開這玩笑,哼,身為皇親國戚,怎麼可以坐視不理呢?氣煞我也,這江山,是皇上的,也是太子的,你我是太子阿舅,便是國舅,必須要維護綱紀,這是你我的本份!走,去課他們罰金。”
張延齡本是暗淡的眼眸頓時亮了,于是二人腳步飛快的走出了門洞。
注目一看,只見那下馬碑石處,早已圍滿了烏壓壓的大臣,有人竊竊私語,有人如石化一般,目瞪口呆又難以置信地圍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
“賣瓜,賣瓜,新鮮的西瓜,快來看啊,可新鮮了……”
張鶴齡一副大義凜然之態,氣咻咻的帶著兄弟沖入了人群,口里正大叫著:“天子宮前,誰敢……”
他本想破口大罵,可話說到了一半,竟是見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站在車后,這車上,竟還真擺滿了一個又一個的西瓜。
張鶴齡臉都變了。
其實何止是他,這又一圈又一圈圍攏來的大臣,個個都像見了鬼似的。
太子殿下……你是堂堂太子,你來……賣瓜?
這……
許多人氣得發抖。
可有人卻是回過神來。
瓜……西瓜……這西瓜哪里來的?
這個時節,哪里來的瓜?不會是見鬼了吧。
一下子,這里鴉雀無聲,雖是被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可很快,已經沒有人計較居然跑來如此作踐自己,而是許多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不可置信地看著太子,心痛得無法呼吸。
這……也太荒唐了吧。
可荒唐歸荒唐,等他們垂頭看到了那一個個西瓜,面上又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時候,哪里來的瓜?
所有人徹底懵了。
難道是……祥瑞……
有人反應過來。
是啊,若非是祥瑞,怎麼這樣的時節會有瓜?這瓜哪里來的?
“西瓜?”張鶴齡瞇著眼,看了方繼藩一眼,便忍不住齜牙,不過顯然他對朱厚照有所畏懼,因而不敢放肆,好在他是朱厚照的舅舅,所以貓著腰上前,輕輕地磕了磕西瓜,臉上表情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