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西山,他便開始絮絮叨叨了,一個勁的說著這西山的山勢,宛如風水先生一般。
方繼藩最厭惡的便是風水先生了,免不了踹了徐經一腳:“少在此神神鬼鬼,討厭!”
“恩師……”徐經手里的羅盤跌落,卻又忙俯身將其撿起來,見羅盤無恙,方才松口氣,而后可憐巴巴地道:“恩師,學生對地理,頗有一些了解,所以此番來不免……想看看這里的山勢、水勢……”
方繼藩這倒是想起了,這理應是家族遺傳,徐經的孫子乃是徐霞客,那徐霞客乃是大明地理第一人,這肯定是家族的熏陶有關。
徐家乃是大族,家中藏書無數,想來徐經對這山水很有興趣,又看過無數的古籍,對這地理自然也就了然于心了。
“那你說說看,西山附近的地勢如何啊?”方繼藩不由考教起來。
歐陽志三個,則是可憐巴巴地扛起了鋤頭,加入了張信等親軍校尉的勞動大軍,只是他們是頭戴綸巾、身穿著儒袍而來,勞動起來多有不便,顯得很笨拙的樣子。
徐經看到三個師兄斯文掃地的場景,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忙是道:“學生自出京,五里便見山勢已開。又一里,山復漸合,沿途所過,溪環石映,倍有佳趣。此山無峰……”
“說人話!”方繼藩一聽之乎者就頭大得很。
于是徐經便道:“此山的地勢很是尋常,不過這北地的山多巖,嗯……學生一時也說不清,不如……學生為恩師探勘一番,為恩師制一幅輿圖吧。”
方繼藩不禁眼眸一亮,驚喜道:“咦,你還會繪制輿圖?”
所謂輿圖,就是地圖,地圖這東西,想要繪制得精確,還真有些難度,可沒有輿圖,接下來許多事,確實也不方便,譬如接下來制造玻璃的窯爐,又如土地的規劃等等。
“家父在世時,最擅此道,學生隨家父,學了不少。”
“那此事就交你辦了。”方繼藩欣喜地頷首點頭。
作為屯田校尉,要做的事不少,一方面要造玻璃,另一方面,還得弄一個磚窯,要大規模的建設暖棚,得有磚才實在一些,除此之外,還需專門搭建一個育苗的暖房,自然,還少不得照料方繼藩的那個‘寶貝’了。
現在在方繼藩看來,這天底下的事,再沒有比那番薯發芽要緊了啊。
可是觀察了幾日,似乎都沒有發芽的跡象,這令方繼藩郁悶了一陣子,心里隱隱的焦躁。
這一日還是如往常一般,交代門生和西山屯田百戶所的人開墾之后,方繼藩便又躲進暖房里,隨即又失望地出來,卻見王金元在外道:“公子,這幾日一直都有個奇怪的人在這里出沒。”
“奇怪的人?”方繼藩愣了一下,目帶詢問地看著王金元。
“那人是一副書生打扮,年紀……理應沒過三旬,清早便來,來了之后也不吭聲,只是蹲在開墾的荒地那兒看著人開墾,一動不動的,一蹲便是老半天。”
“小的見他是讀書人,倒是不好趕人。只是這里除了咱們西山煤業,還有屯田所,哪里有什麼人煙,到了中午的時候,起初他自己從懷里掏出干糧來吃,后來小人看他可憐,便索性招呼他一起和大家吃個便飯,從此之后,他便也不帶干糧來了,每天清早過來,就蹲著來看,紋絲不動,像木樁子似的,到了飯點便跟著吃飯,傍晚才走。”
方繼藩聽得目瞪口呆,這節奏……居然還有人蹭我方繼藩的飯吃?
“走,去看看。”
于是王金元領著方繼藩到了屯田所外的幾里地外,只見校尉們在此挖煙道的,開墾的,一個個干的汗流浹背。
他們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麼多苦,可經過這些天,倒是人精壯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汗液撲哧撲哧的自身上冒出來,一個個手臂上青筋暴出,便連那張信,也早已沒有了小白臉的模樣了。
果然,不遠處,一個讀書人模樣的人正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熱火朝天開墾的校尉們,他抿著嘴,若有所思的樣子,乃至于方繼藩靠近了,他也渾不在意。
方繼藩卻是很不客氣,自他身后直接提腳朝他后腰踹去。
這已是方繼藩習慣性的動作了,這廝跑來這里混飯倒也罷了,其實方繼藩也不是小氣的人,可此人看起來更像是細作,莫非是來打探西山的秘密不成?
只是……這一腳剛剛下去,那蹲在地上的讀書人像是一下子有了反應一般,立即回身,以極快的速度,輕輕一避。
方繼藩直接撲了個空,打了個趔趄,眼看要栽倒在地,這讀書人卻如靈蛇似的,竟是穩穩地將方繼藩扶住了。
呼……
方繼藩臉色有些發白,很尷尬。
讀書人則是后退了一步,朝方繼藩施禮道:“學生王守仁,冒昧來此,還望勿怪。”
王守仁……
王守仁,方繼藩怎麼會不認得,這家伙……還會武功?
不過很快,方繼藩便想了起來,王守仁自幼熟讀兵書,習得弓馬,在后世,許多人只記得他大儒的身份,以及帶兵平定寧王叛亂的功績,竟是忽略了他還是一個弓馬嫻熟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