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麼是圣人之道。簡而言之,耕作!”
“……”楊廷和老臉抽搐。
朱厚照卻是感慨,這一次,他不是為了辯論,而是發自肺腑的感嘆:“只有耕作,地里才會長出糧食,才能養活天下人啊,圣人的道理,是在田畝阡陌之中,不是在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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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天佑大明
朱厚照說著說著,竟有些真情流露。
其實這兩日的歷練,確實使他煥然一新。
他是個有大抱負的人,從他自幼熟讀兵法,練習弓馬其實就可以窺見一二。
一個沒有抱負,沒有足夠毅力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十年如一日的練習弓馬,學習枯燥的兵法的。
因為真正的兵法,絕不是三十六計這樣簡單。
一個能在沙場上指揮若定的將軍,必定是一個事無巨細,俱都了然于心的人。
他必須了解士兵,必須了解地理,了解天時,必須計算出士兵每日所需的口糧,能隨時計算出,援軍可以在何時抵達。
這都是大學問,但凡是牽涉到了學問,都是枯燥無味的,單憑那孩子一般,過家家似得所謂戰爭。又或者是,讀書人所臆想的那般,戰爭就是兩邊派出武將,先單挑一番,勝者則驅兵掩殺上去,最后大捷。
又或者是,動輒一個所謂的錦囊妙計,將軍們如傻叉一般,哎呀呀,遭了,咋辦,錦囊一打開,有了。
真正的戰爭,都是將軍們指揮著數萬數十萬的軍隊,抵達戰場,腦海里計算著無數種可能。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哪怕一盞茶前的戰事,和一盞茶后的戰事,都可能全然不同的。
這就需將軍對于戰場有著巨大的把控能力,他必須是那個最了解彼此軍隊的人,他也必須是最懂得山川河流,知道哪些地方,可能會遭遇伏擊,哪些地方,適合駐扎軍馬,能精確的計算出援軍到達的時間,能知道自己手里還有多少的預備隊,可供投入戰場……
這些知識,恰恰是乏味的。
而歷史已經證明,朱厚照是個極優秀的將軍。
同樣,當他真正有了同理心,有了感觸,此時,他認真了起來,回顧著兩日來的感受,不禁眼眶通紅,滿是失望的開口說道。
“連楊師傅這樣的人,本該是我大明未來的棟梁,可連這樣的人,尚且都不知耕作為何物,不知農人們,平時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卻滿口仁政,為勸農而拍案叫好,兒臣這些日子,所見所聞,心里只是感慨,楊師傅對不住那些供養他的百姓。”
說著,他面露愧色。
“兒臣……也對不住那些,辛勞于阡陌之間,繳納賦稅的農人啊,他們凄慘至此,而楊師傅們呢,卻還在不斷的對兒臣說,讀書啊,學習圣人的道理啊,仁政啊……想來,有朝一日,百姓們要餓死了,他們依然,還在說這些吧,兒臣其實,也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做人不能太虧心,不然,難免夜里睡不安生。”
“兒臣和王先生學習,不是因為,王先生的學問有多好,他的學問好不好,以兒臣的愚鈍,其實……也看不出來。可是,王先生是第一個,在兒臣眼里,口里說著仁政,卻肯俯下身去耕作的人,兒臣見過許多的大儒,父皇也將許多翰林安排在兒臣身邊,可王先生,只有一個。所以兒臣愿意跟著他學習,即便是跟著吃一些苦頭,手里滿是老繭,腳里生出水泡,有時累得腰都伸不直,可……兒臣甘之如飴。”
啪嗒!
朱厚照跪下,他認真了。
一開始,或許還只是因為爭強好勝、不肯服輸的天性使然,可說著說著,居然感動了自己,這其實也可以理解,兩日的耕作,給予了一種新的視覺,這個視覺,使他看清了這個世界許多新的東西,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只是尋常的孩子了。
看著那些農人,親自去體驗他們平日的生活,自己受的苦越多,越覺得無法忍受,越是累的氣喘吁吁,他才越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個太子,身上承擔著這樣大的干系。
朱厚照眼眸泛著淚意,一臉堅定的說道。
“兒臣往后,還會去西山,向王先生學習,若是父皇因此而要責怪,那就責怪兒臣好了,反正兒臣隔三差五,也已經被打習慣了。可是兒臣,不曾有錯,兒臣只是不愿意,反反復復去聽那些所謂仁政和愛民的道理,然后將自己關在書屋里,每日錦衣玉食,奢言著所謂的應當如何愛民如子,兒臣注定不會是一個令父皇稱心如意的好兒子,因為兒臣覺得,相比于讀書,世上還有許多,兒臣可以力所能及的事去做,就如王先生所言,人若是不從小處做起,卻是滿口春秋大義,滿口所謂的大治之世,這……豈不是南轅北轍,請父皇……責罰!”
干得漂亮。
方繼藩都忍不住差點脫口叫好了。
王守仁的洗腦能力,真是一流啊,他方繼藩打心里佩服。
暖閣里,一片靜寂。
其實最震驚的,莫過于王華。
王華臉色茫然起來。
自己的兒子,交給了太子殿下這個……
短短幾日時間……這楊廷和和自己幾年時間,都無法給太子殿下灌輸的道理,可只兩天的時間里,太子殿下……竟是懂了這麼多,雖然有些地方,王華不甚認同自己兒子的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