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拿著帖子,只等歐陽志前去各個府上拜會。
歐陽志卻是有些發懵,他佇立著,奇怪地看著這些人,猶如一場滑稽劇在歐陽志面前上演。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歐陽志板著臉,朝他們作揖道:“請回稟諸公,下官有事,不敢叨擾。”
有人忍不住道:“我家老爺乃吏部左侍郎,人人巴結都巴結不來的,有什麼事比拜見我家老爺還緊要。”
一般這等下人,大多脾氣比較大的。
吏部左侍郎啊。
他這一開口,其他的下人就不做聲了。
吏部乃六部之首,負責著天下官員的考勤和任免,多少人想走吏部的門路而不可得,說實話,便是地方巡撫,都得按時給吏部的尋常主事按時送上冰敬、碳敬,倒未必是害怕,能成為巡撫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唯一擔心的,就是怕關鍵時刻被人穿了小鞋。
而吏部左侍郎,乃吏部的二號人物,何其尊貴。
這下人,別看只是個仆從,可在府上,見得多了各種官員拜訪,多少人見了他,都得笑一笑,一個修撰,真不算什麼。
在他心里,自家老爺肯和這麼一個小修撰打交道,就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歐陽志看著這下人臉上顯露出的幾分傲然之色,卻是依舊面不改色,緩緩地道:“吾欲拜見恩師……”
這下人就有些惱了,恩師……拜見恩師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家老爺……
他心里才想了半截,人群中,已有人低聲道:“歐陽修撰的恩師是新建伯?”
一聽新建伯三字,方才還鼻孔朝天的下人猛地打了個寒顫,臉上那傲然之色不見了,而是古怪起來!
新建伯,很耳熟,難道是那個……
那個……那個……人……
那個……是無人敢惹的存在啊。
他還真是記起了一件事,就是自家老爺曾交代過,別去招惹那個人,這家伙招惹了,以那個人的低下品德,誰曉得老爺出門在外,腦后勺會不會無端的挨一板磚。
別人做不出這等事,那個人……就真說不準了。
眾人很自覺的讓出了一條道路,一個個默然無語的低下了頭。
歐陽志見有路可走,下意識的就抬腿走了。
他們真奇怪啊……
歐陽志心里想,什麼時候,自己的恩師竟獲得了這麼多人的崇敬,以至于,連這麼多朝中大臣都對恩師禮敬有加。
………………
這一天,方繼藩在西山轉悠,幾畝密植的土豆就要準備開始收獲了,關鍵時刻,可不能掉鏈子。
朱厚照大清早的,就氣咻咻的要求吃土豆燉牛肉。
可沒有牛肉了啊。
方繼藩看著朱厚照道:“殿下,牛肉很難得的,得恰好病死、老死了一頭牛,才能宰殺,否則就是犯罪。昨日的那兩斤牛肉,還是巧合的買到了,這四鄉八里,哪里有這麼多牛老死,所以……得等一等,臣派人多去問問,看看哪里還有老牛,專門讓人候著,等它死了,就買來。”
朱厚照沒抓住重點,卻是掐準了方繼藩口里那一句‘兩斤牛肉’,一雙眼睛直瞪著方繼藩:“你一人吃了兩斤!”
“……”方繼藩倒沒有被朱厚照的氣焰嚇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略顯為難地道:“其實這牛肉不好,不易消化啊,現在還覺得肚子有些脹脹的,殿下,吃土豆泥最健康。”
朱厚照冷哼了一聲,還想說點什麼,卻在這時,有人匆匆而來。
方繼藩正站在這千戶所外頭,看著那往這里而來的人越來越近。
是歐陽志……他回來了。
朱厚照也瞅見了歐陽志,頓時面露兇相:“劉瑾那畜生呢?那家伙害本宮好苦,本宮原不明白,為何父皇近來對本宮如此冷淡,若不是張永在宮里打探,才知是劉瑾那畜生竟暗暗修書給了父皇,還不知道他這麼禍害了本宮呢。”
方繼藩沒功夫搭理他,迎面往歐陽志的方向走去。
歐陽志遠遠看到了方繼藩,不可遏制的淚水便磅礴而出。
他和恩師,曾經朝夕相處,此去遼東,一切遵從師命行事,在錦州,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恩師,今日總算是見到了恩師,心里感慨萬千,還未等方繼藩走近,便已拜倒,朝方繼藩哽咽道:“學生拜見恩師,恩師……還好嗎?”
歐陽志,真是個老實人啊。
方繼藩也不禁唏噓感慨。
其實……當初歐陽志和劉文善三人,為了照料同窗,而差點被人趕出客棧,方繼藩就覺得他們的人品不錯,尤其是歐陽志,最為忠厚老實。
雖然在方繼藩看來,歐陽志不算很聰明,但是心里還是感到很安慰的,不得不承認,有這麼個兒子……不,門生,實是人生幸事。
方繼藩背著手,受了他的師禮。
規矩不能亂啊!
這里畢竟不是上一世,學生畢業了,第一件事就是抓老師揍一頓,這里也沒啥平等之類的思潮,在這里,恩師就是你爹,打死你都是你活該,沒什麼道理可講的。
方繼藩還是很理性的擺出了一副恩師的規格,只輕輕點頭,輕描淡寫地道:“回來了啊。”
“是,學生不辱使命,回來了。”歐陽志雙肩顫抖,激動得難以自制。
“錦州的事,辦的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