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咄咄怪事……
…………
卷子閱畢,接著便是預備放榜了。
消息已出來,貢院選定了十一月初九,這一日乃是吉日,將會按時放出榜去。
聽說初九放榜,方繼藩倒是上了心。
其實區區的鄉試,說實話,他是沒有太大的興趣。
自己的六個門生,想當初,可是將天下的讀書人按在地上反復的摩擦過好幾次的。
只是……聽說西山書院有十三個生員參加了鄉試,方繼藩卻也是留了心。
初九一大早。
天上照舊是鵝毛大雪,地上的積雪足有一寸厚,大地越加的冰寒!
方繼藩起得遲,小香香為方繼藩穿了衣,方繼藩拍了拍她消瘦的香肩道:“大清早,凍著了嗎?來,少爺抱一抱。”
從前耍流*,是因為腦疾的需要,而現在,似乎有點是養成了習慣。
果然,環境是會改變一個人的啊,方繼藩脫口而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不禁感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果然只有圣賢才可以做到,本少爺只做到了一半,距離圣賢,還差那麼幾寸的距離。
小香香的臉上透著幾許淡淡的紅粉,帶著幾許羞意,仰著俏臉道:“少爺,別人看見了,不好的。”
她竟沒有說不好,而是說,別人看見了不好。
“……”意思就是,若是別人看不見,就可以……
女兒家的心思,還真是深啊,套路太多。
方繼藩畢竟是個男人,小香香許多方面都已表現出了她的心意,方繼藩有點點的意亂情迷,卻總算穩住了心性,轉而道:“近來你在讀書?”
“是啊,在讀女四書。”小香香驕傲地道:“少爺,我已識字了,原來識字也不難。”
方繼藩卻是皺了皺眉道:“別讀什麼女四書,烈女傳,這等都是害人的東西,學了有個什麼用?”
“……”小香香臉上都沒有露出任何驚訝之色,對方繼藩的‘奇談怪論’,她是見怪不怪了。
“下次,我尋一些好書給你看。”方繼藩朝她賊賊一笑,便興沖沖的出了門。
今兒得先去西山一趟,安排一下屯田千戶所出關的事宜。
得趕緊去,也得早回,再看這放榜的結果如何。
………………
紫禁城。
今兒,弘治皇帝也起了個大早,他自寢殿里出來,開口問的第一件事便是:“今日乃是鄉試放榜吧?”
今兒隨侍的是蕭敬,忙恭謹地道:“是。”
弘治皇帝輕點頭,接著背著手,一面步上步輦,一面吩咐道:“放了榜,第一時間來報朕。”
“奴婢遵旨。”蕭敬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
陛下之所以對區區的順天府鄉試有興趣,還是因為劉健啊。劉健深得陛下信任,在東宮時,萬貴妃亂政,是劉健為首的這些大臣拼死保護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弘治皇帝,才沒有讓萬貴妃的心思得逞。
此后陛下克繼大統,也是劉健十年如一日的和弘治皇帝一起操勞,處理國家大事。
這既是君臣,亦是友人的情誼,是無人可以替換的。
那劉杰,陛下雖從前關注得不多,見的次數也少,可陛下終究還是因為劉健,將他當子侄看待。
陛下這是該有多盼望劉杰能夠成為舉人,哪怕只是吊在末尾,也是可喜可賀的事。
…………
一到了放榜的日子,無論是下了多大的雪,多寒冷的氣候,京師里都要比往常熱鬧一些。
早早的,就有貨郎在貢院外頭設攤了。
劉杰也起了大早,而后孤零零的便出了門。
其實這一次,他本不想去看榜的,可不看,在家里更是坐立不安,終究還是不甘心啊。
于是乎,踏著積雪,迎著寒風,劉杰早早的來到了榜下。
此時,其實已有無數的生員在此等候了,整個貢院之外,人聲鼎沸。
也有人認出了劉杰來,彼此之間打了招呼。
劉杰在家忐忑郁悶了許多日,也不知自己是否有機會,在這忐忑不安之中,站在這榜下,身邊無數人嘈雜的聲音傳出,他覺得煩躁不安。
他心里不禁在想,此番若是再不中,從此便安心的在西山求學吧,八股,憑什麼就決定一人的命運,評判一人學問的好壞呢。
他木木地站著,腦海里胡思亂的想著,像是癡了。
這時,總算聽到了有人大聲道:“榜來了……”
果然,只見貢院終于開了中門,書吏們小心翼翼的捧著密封好的榜,將第一份榜文打開,張貼起來。
攢動的人頭,猶如浪潮一般,無數人引頸,死死的盯著榜。
“我中了,我中了……”
有人激動萬分地大叫。
更多人呼吸都已停止了,依舊死死的盯著榜。
第二份榜張貼了上去。
可是,這兩份榜里……都沒有劉杰的名字。
劉杰心灰意冷起來,那心里最后的希望在這寒冬里一點點的冰結!
榜單只剩最后一張了,末尾都沒有自己,更別說剩下這張名次更前的榜單了,看來這一次……又是名落孫山了。
他不禁苦笑,搖搖頭。
這……或許真的是命吧。
一輩子的書啊……而今,什麼都沒有換來,真的該認命了吧!
淚水,竟已不自覺的打濕了衣襟。
一輩子的心血,三十年的寒窗,一錢不值!
只是當最后一份榜張貼出來后,劉杰還是下意識的抬眸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