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鹽是好東西啊,對于干活的人而言,缺了鹽,整個人便沒了氣力,所以多放鹽,少放米。
三口兩口的將飯團吃下,興許是餓了,而且路上的干糧,冰冷僵硬,這飯團居然出奇的香!
舔了舔嘴,謝遷想,若是里頭少放鹽些許,再添上一塊肉,那便是天下最美味的佳肴,也不跟人換了。
隊伍又繼續移動,輪到了沈文時,沈文心里還有些焦躁,可等他看到了分發飯團的人時,突然,他身軀一震,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這個人……很眼熟。
皮膚又黑了,面上的菱角更加分明了,依舊還是那麼的英俊,卻多了幾分男子氣,他正低著頭分發著飯團,很認真,熟稔的用荷葉包了一個飯團放到了沈文手心!
沈文卻依然還是如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只是繼續凝視著分發飯團的人。
這是個讀書人,身上衣服很久沒有漿洗過一般,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抿,見沈文還不肯走,他似乎對這樣的情況早已習以為常,沒有大多心思深究,只是口里道:“一人只有一個,你多吃一個,后頭的人可就要餓肚子了,來,下一位。”
沈文的身軀顫抖著,他努力的吐了口吐沫在手心,然后用手心抹了抹散亂的頭發,一下子,露出了他高高的頭顱:“傲……傲兒?”
讀書人身子一頓,奇怪的看著沈文。
最后,讀書人眼里放光,大叫一聲:“爹……”
“傲兒……”沈文手里的飯團落在地上,一下子的,老淚縱橫,帶著哭腔道:“爹找的你好苦啊,你娘……都已經急瘋了啊,爹若是不找到你,你有半分的差池,你爹和你娘,就沒法兒活了啊……”
捶胸跌足,嚴重的破壞了秩序。
似這樣認親的場景,在這里,其實隔三差五總會出現,大災過后,許多人妻離子散,最終在這營地里重逢,因而,很多人能夠理解這樣的場景,后頭的人沒有催促。
“孩兒不孝。”沈文也沒想到,自己的爹居然找到了這里。
他定定地看著蓬頭垢面的沈文,在他的認知里,自己的爹,永遠都是從容不迫,穿著一絲不茍的官衣,莊重無比。
沈文哭得撕心裂肺,卻接著又笑起來:“你還活著,好啊,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了,我的兒,你又瘦了,你餓不餓?”
沈傲憋紅著臉道:“不餓,我正午吃了兩個飯團,爹,你餓不餓?”
沈文沉默了一下,抹了把老淚,心里滿滿的狂喜,自己的兒子還活著,這就足夠了,活著一切都好!
而后,他向現實低頭:“餓。”
沈傲便又給沈文塞了一個飯團,接著走到了沈文腳邊,將沈文方才摔進泥里的飯團撿了起來,重新用荷葉包了,這才對沈文道:“爹,快吃,摔下來這個,可惜了,不能糟踐,我當晚飯吃。在這兒,出氣力干活的才有兩個飯團,你將就著吃了這個。”
沈文哆嗦著看著沈傲撿起地上的飯團,小心翼翼的用荷葉包好,塞進自己的懷里。
他腦子發懵。
這上頭還有泥呢,你還將他當晚飯,也不怕吃壞肚子。
他張口想說什麼,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的兒子長大了,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了,甚至……很多時候,他表現出來的沉穩和從容,比自己這個爹還強啊。
于是,那些話又咽回了肚子里,轉而道:“你在這……放飯?”
他才剛想問,后頭一窩蜂的官員反應了過來,紛紛上前,激動的道:“見過劉濤沒有,劉濤還在嗎?”
“在啊,人都在,所有人都在,只有幾個受了傷,一個生了病,其他的都好著呢,各位叔伯們都來了?”
一聽,大家終于放心了。
有人捋著幾日沒有梳洗過的美髯,忍不住要仰天咆哮。
也有人開始用袖子揩淚,可袖子太臟了,以至于臉又糊了。
“諸位叔伯們來,是……”
所有人挺直了腰板,這時放下了心,自然也就渾身輕松下來,他們牢牢的記著自己的使命,異口同聲:“賑濟災民!”
“……”
沈傲上下打量著他們,賑濟……災民……
可看著他們的樣子,怎麼像是反過來的……
有點不要臉啊。
當然,沈傲是不敢腹誹自己爹的。
一旁,一個灰頭土臉的家伙,急匆匆的上前道:“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沒事吧?”
“敢問……”沈傲一臉奇怪地看著這個急匆匆的家伙,有點眼生,可又令他難以想起是誰,畢竟這人怎麼看,都像個老乞丐。
對上沈傲的目光,謝遷頓時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便挺直了身子,手不自覺的就放在了后腰上去了,端莊得體的道:“內閣大學士謝遷。”
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的報過自己的名號了啊,畢竟作為萬人矚目的內閣大學士,謝遷已經過了來者通名的層次,今日說出這些話,怪怪的。
于是沈傲連忙向謝遷見禮道:“原來是謝公,失敬、失敬,太子殿下在河堤上加固河堤呢,他……好的很。”
謝遷便也一下子的長長松了口氣。
太子殿下……還活著。
這便好了,好的很哪。
他眼睛有些通紅,想到吃了這麼多的苦來到這里,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
沈傲似乎開始有點嫌棄他們了:“謝公、爹,諸位世叔伯,我還有事,能別站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