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凝神,低聲道:“好像沒什麼問題。”
方繼藩道:“我看看,我看看……”
他接過,忍不住感慨:“陛下的龍體還算康健,這我就放心了。”
“現在就不知何時能醒過來,今日刀子割的快,出的血也不多……一切都沒問題,想來,不會有事。”
朱厚照放下了心,凝視著昏迷過去的弘治皇帝,緊接著,蘇月開始為弘治皇帝換藥,患口處,沒有什麼異常,這也令朱厚照和方繼藩吸了口氣。
………………
太皇太后顯得焦慮不安。
其實焦慮的何止是他呢。
皇帝乃是天下之主啊,天下之主任何的意外,勢必會影響到每一個人。
一旦陛下駕崩,接下來……
至少……劉健不敢想象,現在太子太年輕了,遇事太過毛躁,一旦陛下駕崩,對陛下而言,將意味著什麼呢?
眾臣一個個默然無言。
張皇后只是低聲哭泣,陛下是天下之主,也是一家之主,若是沒了陛下,自己的頂梁柱,也就塌了。
“還沒有消息嗎?”太皇太后詢問著,天要黑了。
“娘娘,蠶室那里,還沒有動靜,不過太子和定遠侯,已入蠶室探視了。”說話的,乃是蕭敬,蕭敬的憂慮,是寫在臉上的。
太皇太后悲戚的道:“皇帝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啊,從哀家第一眼見他時起,他就是個沒了娘的孩子,不為他的父皇所喜愛,他廢寢忘食的讀書,廢寢忘食的治理天下,三十年,這三十年來,就沒有一日好過。”
廳中,頓時眾人嘆息起來。
這是實在話,陛下的勤政,人所共知,上天……真是不仁啊。
太皇太后覺得頭有些眩暈,隨即道:“蔣御醫。”
一個御醫站出來,這蔣御醫乃太醫院的醫正,醫術高超,有神醫的美名:“臣在。”
“古籍之中,可有開膛破肚,制造病人的法子嗎?”太皇太后顯然擔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蔣御醫。
蔣御醫心里明白,其實太皇太后和這廳中的所有人,并不是真的想要詢問能不能救治,而是……他們希望自己給他們一點信心。
蔣御醫踟躕著,他不是不想給娘娘和其他人信心,而是他自己都覺得,這等破天荒的救治之法,太過于玄乎,已經超出了他對醫學的理解,倘若自己說刻開膛破肚能治好病,到時陛下一命嗚呼,自己不成了替罪羊嗎?
蔣御醫苦笑道:“臣……學醫五十載,方有一些小成,閱盡天下醫書,至少證據確鑿的醫書里,不曾有過這一的先例。”
太皇太后皺眉,她看看一旁的張皇后。
張皇后悲戚道:“方繼藩歷來有辦法,或許,真能靠此術救活,也未可知。”
蔣御醫卻是嘆了口氣:“非是臣頂撞娘娘,而是依臣看來,天下的任何癥狀,尤其是傷及肺腑的,都是陰陽失諧,乃內損所致,所謂喜甚上心、怒甚傷肝、恐懼傷腎、憂思傷脾,哀傷傷肺,此五臟之性情也。現在陛下傷及的,乃是腸,想來是積勞成疾所致,世上,本就無藥可醫,且就算要救治,豈有割去五臟,便可完好如初的……”
蔣御醫不斷搖頭:“內傷重在調理……罷了,臣說這些,也是無益。陛下已是病入膏盲,太子和定遠侯也已為他施救,臣也希望,陛下能夠痊愈……”
他話里的意思,很明白了,大家別抱有太大的期望,蔣御醫也希望陛下痊愈,可恐怕,陛下……
廳中鴉雀無聲。
蕭敬落下淚來:“奴婢想請旨,去蠶室看看陛下。”
太皇太后吁了口氣:“生死有命罷,現在一切聽太子和方繼藩安排,不要來哀家這兒請旨,哀家……”
她撫著額,覺得天旋地轉,一旁的宦官眼尖,忙是上前將她攙扶住:“娘娘,娘娘……”
一下子,又亂做了一團,有人道:“蔣御醫,快,娘娘昏厥過去了。”
劉健等人幫不上忙,只有跳腳的份。
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
朱厚照和方繼藩在蠶室里,不斷的觀察著每一個測來的數據。
尤其是脈搏、心跳。
可弘治皇帝依舊昏厥不醒,二人雖有一些信心,可終究更多的,卻是忐忑。
蠶室并不大,兩個人坐著,看著榻上的弘治皇帝,朱厚照突然道:“老方,你說,父皇……若是沒有醒來,怎麼辦?”
方繼藩想了想:“沒想這些,臣只知道,陛下洪福齊天……”
“哎。”朱厚照嘆息,他沉默片刻,道:“父皇其實待本宮還不錯,除了有些時候,犯了糊涂,腦子犯渾之外,其他正常的時候,還是挺不錯的。”
方繼藩道:“殿下切切不可這樣說,臣以為陛下揍殿下,也是為了殿下好啊。”
朱厚照一說這個,忍不住抬杠:“那我揍父皇,也為了他好?”
“……”方繼藩忍不住道:“殿下,陛下是你爹呀。”
“爹就可以揍兒子,可以為所欲為?”
方繼藩想了很久:“我沒有生過兒子,不知道,不過生出來,隔三差五給兩耳光,或許,真的很爽。”
朱厚照勉強的笑了笑,又沮喪起來:“你可知道,在此之前,本宮最大的心愿是什麼?”
方繼藩搖頭:“殿下聰明伶俐,神鬼莫測,臣……”
朱厚照吁了口氣:“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天,把父皇也吊起來,抽他一頓,讓他也嘗一嘗,被人吊著打的滋味。
不過……現在……恐怕要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