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題一出。
劉杰已垂頭。
何以服眾人,這是一道‘親民題’啊。
原以為陛下會考馬政,想不到,考的竟是此題。
說穿了,此題的目的是,怎麼樣才能讓百姓信服呢。
這個題目看上去格局不大,事實上,卻又大的嚇人,能做到百姓信服,自秦漢開始,人人都這般倡導,可做到的又有幾人?
劉杰想了想,直接便提筆了,對此,他深有感觸,先是直接提筆破題:“視百姓為人,則民服之”。
他隨即又書:“圣人之道在于仁,仁之道,在于民本,民為本,則天下定,以臣觀之,民者,人也,血肉之軀,有生老病死,亦有喜怒哀樂,其立于世間,無過是衣食住行也。因此,欲以民服,當見天變而視民之寒暖,視民之所食……”
他快速的下筆,這策論大抵也就兩千字左右,倒是對題材,沒有太多的限制,你愛寫個啥就寫個啥。
弘治皇帝呢,則是高坐在御案之后,其實這個問題,早已隱藏在自己心里太久,何以服眾人,是啊,怎麼樣才能服眾,天子要服眾,方為九五之尊。大臣要服眾,方才會被民眾視之為父母。
這看上去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題,其本質,卻是整個儒家圍繞在仁政這個核心思想之中,最本質的問題。
眾人默然無聲,弘治皇帝則耐心的等候。
這一次自鬼門關里出來,他有太多的感慨。
到了傍晚時分,殿試方才結束,宦官們收了卷,諸生又起身,向弘治皇帝行禮。
弘治皇帝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對任何考生,都一視同仁,只不過……需要尋求一個答案而已。
弘治皇帝隨即起身。
這時,卻有人道:“陛下……”
弘治皇帝回眸。
這兩班的大臣,一直都在沉默,而在此陪考的大臣,既有翰林,又有禮部官員,當然,內閣大學士也在此,不過劉健因為要避閑,托病沒有來,李東陽和謝遷都在。
李東陽和謝遷萬萬料不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會出現不和諧的一幕。
二人臉微微一紅,內閣大學士,是百官的大家長,他們是百官的首領,是替皇帝管理官員的。
若是突然出現破壞了朝堂秩序的事,一般情況,都說明內閣大學士壓不住事,不能服眾,否則,有內閣大學士在此,誰敢隨意喧嘩和造次。
這種下級官員,動輒跳出來搞事的情況,只有在成化朝時,被人嬉笑怒罵為紙糊閣老、泥塑尚書時,人們對內閣閣老和六部大學士毫無敬意,動輒便有人站出來,直接以下對上,進行指責。而且這樣的官員,可謂是前仆后繼。
倒是劉健三人入閣之后,這樣的事便少了,主要是三位內閣大學士有威嚴,受人尊重,沒有人敢于繞過內閣,公然在朝堂,尤其是在這殿試的場合,破壞秩序。
于是,李東陽和謝遷忙不迭的想要請罪。
弘治皇帝卻是壓了壓手,他遠遠的看了一眼那說話的人,是楊廷和。
楊廷和大義凜然的站了出來,他是翰林侍講學士,又兼任詹事府詹事。
這是清流中的清流。
不過……因為有了惡名,他這輩子的仕途,怕是到此為止了。
正因如此,他反而沒什麼可畏懼的:“陛下,臣有一事,啟奏。”
弘治皇帝頷首:“愛卿但言無妨。”
無論弘治皇帝喜不喜歡楊廷和,他也樂于擺出愿意納諫的態度。
楊廷和道:“臣聽說,西山書院,太子殿下,前些日子,親自教授諸生策論,臣認為,這樣的做法,十分不公平,太子乃是儲君,他自知陛下的心思,他來教授西山書院諸生,自可讓西山書院諸生的答卷,深得陛下之心。”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這樣不可以嗎?”
楊廷和道:“若是如此,那麼西山書院諸生,勢必在策論之中名列前茅,臣只恐這樣的話,反而對其他的考生,很不公平。”
“那麼,如何才能服眾呢。”弘治皇帝沒有生氣,他認為楊廷和雖然有胡攪蠻纏的成分,可他這樣的人,也代表了一部分臣民的看法,既如此,何須動怒呢。
倒是李東陽和謝遷氣得不輕,楊廷和這是壞了規矩了,不過他們雖怒,面上卻是平靜,一副怡然自若的樣子。
楊廷和正色道:“臣以為,既如此,那麼不妨,此次殿試,可當眾宣讀,而后,請陛下親自評判,而臣等在此恭聽,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天色:“天色怕是不早了。”
楊廷和道:“陛下,此事關乎掄才大典,為擇良才,即便耽誤一些功夫,又有何不可?朝廷的初衷,是為了招攬英才啊。”
“陛下。”謝遷脾氣不好,站出來:“臣以為李侍講之言……”
弘治皇帝卻微笑,他壓了壓手:“謝卿家不必動怒,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既如此,那麼依他所言,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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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圣君在世
弘治皇帝說罷,重新坐下。
左右四顧,道:“既如此,那麼考生的策論題,統統念出來,讓眾卿公評,不過要念得快一些才快,快快念過之后,將試卷傳閱下去,讓諸卿都看看,也沒什麼不可。”
蕭敬躬身:“奴婢遵旨。”
楊廷和這一次算是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