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做出這個保證,心里就后悔了,依著兵部和戶部的傳統,會不會狠狠的宰朕一刀啊,有可能。
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卻在此時,外頭傳來了呼救聲:“我要見大明皇帝,我要見大明皇帝。”
片刻之后,有宦官匆匆進來:“陛下,那國使阮文,瘋了,竟是突然沖入宮中來,已被禁衛拿下,他口里不斷的的呼喊,說要面見陛下,奴婢看他披頭散發,疾跑時,連靴子都不知所蹤,就這麼赤著足,痛哭流涕,瘋瘋癲癲,是否將此人,下詔獄嚴審。”
瘋了……
弘治皇帝和馬文升等人面面相覷。
接著又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心里咯噔一下,或許是在這個時代,被人質疑已成了本能,好似全天下罪惡的事,都和自己有關似得。
方繼藩下意識的道:“這……和臣沒關系,臣是冤枉的。”
弘治皇帝皺眉,他淡淡道:“終究是使臣,無故之間瘋了,豈不是說,我堂堂大明,欺他區區一個使臣們?他想見朕,將他召進來吧。”
宦官有些猶豫,不過細細想來,這瘋子又能奈何,便匆匆出去,片刻之后,幾個禁衛押著阮文進來。
所有人都防備這瘋子行兇。
可阮文看到了弘治皇帝,頓時淚流滿面,啪嗒一下,結結實實的跪下,接著便是干嚎:“下臣斗膽,冒犯大明皇帝陛下,下臣萬死,懇請陛下責罰。下臣與安南,區區蕞爾小國,冒犯天威,逆天而行,今人俘國滅,實為天理之循環,陛下仁厚,不以臣之無禮,而降罪于臣,陛下仁德,深入臣心,下臣今幡然悔悟,今乞陛下恕罪!”
“……”
弘治皇帝當真呆住了。
這反差實在太大了。
方才還出言不遜,一副會獵安南,鹿死誰手的既視感,就恨不得以南朝使臣自居了。轉過眼,這舉止,分明就是可憐的磕頭蟲,只恨不得頭觸于地,四體匍匐,五體投地,表示屈服不可。
真瘋了啊……
弘治皇帝不待打話,阮文又道:“安南,小邦也,本就為漢土,蒙陛下垂憐,方準其立國,設宗廟,以祀安南列祖,而今,臣之國君,喪心病狂,被朝中奸賊所蒙蔽,竟怠慢上國,以天子自居,此自取滅亡,國破家亡,只是天理而已,臣久聞陛下仁厚之名,還望陛下,能善待安南國上下,自此,安南上下,尊奉陛下為主,世世代代,為大明所用,陛下啊……臣……”
“……”
弘治皇帝一臉狐疑。
卻在此時,外頭有氣喘吁吁的宦官來:“陛下,安南急報。”
弘治皇帝一聽,已是懶得理會這小小的使臣了。
“取來!”
厚厚的一沓捷報送上。
弘治皇帝發現自己有些緊張。
其余人,也都眼睛直勾勾的落在這奏報上。
弘治皇帝打開第一份奏報,一看大捷,眉頭依然深皺。
一個月功夫,安南已經告破了?
這……說不通吧。
就算是貴州軍馬自貴州出發,一路不眠不歇,這個時間,也未必能抵達安南王都升龍城啊。
可第二封折子,卻令弘治皇帝身軀一震。
這是安南國王降書,降書之中,聲情并茂,幾乎要催人淚下,他深深的任職到了自己的錯誤,痛陳自己的過失,就怕將自己比喻成豬狗不如之徒了,最后他請求自己對他寬恕,并且善待安南國上下臣民。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后,他拿出了第三封奏報,這是一封詳細的戰書,里頭事無巨細的記錄了戰爭的經過。
弘治皇帝不可思議的看著戰書,卻是越看,越是心驚。
他并不是驚訝于,這份戰報里將士們的勇猛,甚至,他已經不震驚備倭衛和飛球營的戰斗力了。
他所震驚的是……這個戰報,居然和當初,自己在西山,站在方繼藩和太子身后,二人紙上談兵的內容,一般無二。
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意味著,這場戰爭的走向,竟全是依循著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的計劃行事的,從備倭衛襲擊清化,使安南人的王都受到威脅,接著,是安南人不得不在王都集齊重兵,最后,飛球營趁著對方對飛球的火攻一無所知,直接一波出現在升龍城上空,投下無數的燃燒瓶,直接將整個升龍,化為火海。
此戰,飛球在空中損失了七個,失蹤的飛球有六個,再加上運糧和放出去的斥候失蹤和戰死的,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三百人不到。
可是戰果……卻是豐碩無比。
安南軍民,死傷巨二十多萬,其中安南官軍,戰死了足足九萬余,傷者更是無以數計,也這一個夜晚之后,安南軍徹底的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其實,這換誰,都能想的到,若是大明遭遇到一次夜襲,在京的禁衛和京營數十萬人,直接死了九成,二三十萬大軍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只怕是連大明也承受不住,再沒有堅持抵抗下去的勇氣了吧。
這每一步,都和當初紙上談兵時,一模一樣啊。
太子和朱厚照這兩個妖孽,當初猶如兒戲一般的紙上談兵,直接在現實中,得以檢驗,不只如此,獲得的戰果,已經遠遠超出了弘治皇帝的想象。
弘治皇帝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