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總不缺乏能工巧匠,制出世上最好的工藝品,譬如馬王堆里出土的素紗禪衣,一件衣服,只有四十九克,以至于后世之人,無法理解,在古人那等條件之下,這樣的衣服,怎麼縫制而出。這素紗禪衣輕薄到了極致,一件衣服若是折疊起來,竟可塞進火柴盒中。
朱厚照必須得用一根專用的鑷子,方能夾住這針,他死死的掐著鑷子,小心翼翼的在放大鏡之中,尋覓到了血管,通過放大鏡,將這針輕輕的刺入血管的外皮,而后……輕輕一針下去,接著……收針……再下針。
每一個步驟,哪怕是在這放大鏡里一丁點的失誤,都可能導致失敗。
弘治皇帝緊張的看著朱厚照,這手術之難,只需看那纖細無比的針,便可窺一二了,見自己兒子,仿佛連呼吸都屏住,眼睛張開,不肯眨動一下,胳膊沒有用力,只是手指微微用力,一次次的鉤針,而方繼藩在一旁,汗毛豎起,心里已是捏了一把汗。
蘇月在一旁,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炸了。
祖師爺啊,這是祖師爺啊。
太子殿下真是神乎其技,為啥自己試了許多次,卻總是學不會了,多少只兔子的學管,被自己刺的千瘡百孔啊。
蘇月已沉浸在這個新的知識之中,已經開始癡了,否則也不會膽大包天去偷人的尸首。
現在看著太子殿下熟稔又輕松的縫針,蘇月幾乎要跪下了。
血管縫合,而后……是對齊神經,這要求的是微操,也是馬虎不得,朱厚照拿著小鑷子,探入患口,輕輕的撥弄,好了,愛誰誰吧。
縫合肌腱時,倒是輕松許多,朱厚照的動作極快,接著,是外皮……
等這被砍下了一大半的手掌徹底縫合完畢,朱厚照才吐出了一口氣:“憋死老子了。”
“……”弘治皇帝本是緊張到了極點,看著太子這認真的模樣,竟有一點兒癡了。
這是自己的兒子啊,想不到,他竟有這樣的才能,他專心致志的樣子,真像極了朕。
可一聽朱厚照自稱老子……弘治皇帝立即回過神來,嘆了口氣,不知該怎麼說。
而后,則是那半截斷指。
有了前頭的經驗,此后倒是簡單許多,這指頭只斷了一半,骨頭還存著,確認了血管和神經沒有斷之后,朱厚照直接進行縫合。
他忍不住道:“這家伙真是幸運,這手指頭,只傷到了骨肉,不然……嘿嘿……”
隨即,便是要上銅針了。
銅針能固定斷裂的骨頭,使其愈合時不會長歪。
原本打鋼針最好的。
不過這時代沒有不銹鋼,多多少少都可能生一些銹,于是,只能用摻雜了其他物質的銅針,銅雖柔軟,勉強也可以用,至少不至生了銹,直接讓人死了。
一切完畢,接著又是開始清創、消毒,包扎。
朱厚照取下了口罩子,拼命呼吸:“憋死了,憋死了,方才連呼吸都不敢。”其后的事,自然是交給蘇月等人料理。
至于這手到底未來還有沒有用,朱厚照不知道。
又或者,血管沒有縫好,導致這血液供不上手掌,最后導致整個手掌的壞死,朱厚照……也不知道。
一切隨緣。
方繼藩確認了一遍,也是吐出了一口長氣。
弘治皇帝道:“好了,這手……不會有事了吧?”
朱厚照看了父皇一眼:“兒臣不知道啊,方繼藩,你來說,本宮餓了,盯了歐陽志這麼久的手,突然想吃豚肘子。
父皇,宮里有的吃嗎?”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有點反胃。
他便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道:“得觀察一二,兒臣還不確定,明日大抵就可看明白了。”
“明日就可以?”
弘治皇帝顯得焦慮。
方繼藩道:“主要是看……這血液能否通暢,若是通暢,這手就算是救回來了,哪怕是將來不能用來做一些精細活,勉強也能干一些粗活的。可若是方才殿下沒縫好,一旦血液供不上,手掌包括了幾根手指,都可能壞死,到了那死,可能病變,若是不盡快截去,可能就要危急整個手臂了。”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涼氣。
這其中,竟有這麼多的名堂。
他看了朱厚照一眼,方才知道,朱厚照這個手術,何其不易。
弘治皇帝道:“天色不早,你們都去歇了吧,朕留在此。朕的命,是歐陽卿家救得,他是個忠厚的人啊,每日風雨無阻的伴駕在朕身邊,也沒有享過什麼樂,卻是無怨無悔,這一次……若非是他……哎……”
弘治皇帝脫下了口罩,坐下。
他突然想到什麼,對蘇月道:“這醫學院中的名堂,朕倒還想知道,可有什麼書冊嗎?朕想看看。”
親眼看到這般的治病救人,弘治皇帝不得不開始對這些東西開始重視了起來。
蘇月想了想:“有,學生有一些書稿,還有繪圖,恰好帶來了。”
說著,忙是去取了來,交給弘治皇帝,弘治皇帝翻到了接指的圖稿,看著那圖,這是一個手指的剖面,畫的很大,里頭則在這剖面上,以手指的比例放大了其中的血管和肌腱以及指骨諸如此類的東西。
“手指里頭,竟有這麼多名堂?”
蘇月道:“陛下,人的身體,奇妙無窮,里頭大如心肝脾肺,小如一根纖細的血管,甚至是一些連放大鏡對照著看都尋覓不到的東西,都對身子,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系,缺一不可,少了一樣,都可能引發身體的狀況,學生學藝不精,現在只奉師公之命,去探究這身體中每一樣東西的原理和形狀,所能觀察到的,不過是人體中的萬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