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道:“世伯,老百姓心里有一桿秤哪,可不要胡說。”
當然,倘若有老百姓罵方繼藩,方繼藩一定要說,這群該死糊涂的刁民,打不死你們。
只是……看著一張張臉,露出崇敬的樣子,那拜下之人,似是發自肺腑……
方繼藩開始懷疑人生,我……方繼藩,果真是深入人心了嗎?
前頭牽馬的劉文善被這一幕場景感動了,他一面給方繼藩牽馬,一面抬頭看著馬上的方繼藩:“恩師哪,百姓們,現在對恩師,可是敬若神明這般,恩師在西山,活人無數,種植出了紅薯和土豆,現在已經開始推廣,不少百姓,日子比從前好過了許多,以往一年到頭,也不過是半飽,可如今,一日可三餐,餐餐都能吃飽肚子。再有誰人不知,恩師在西山收容的莊戶,個個都過上了好日子。這些百姓們,看在眼里,卻都記在心里,更不必說,恩師種了牛痘,更是讓多少人,免受天花之苦了。”
方繼藩忍不住眉飛色舞:“原來如此,可見,這世上還是有良心的人多,沒良心的人少,當然,這些許的功績,為師并不放在心上,名利,只是人的累贅而已,你謹記著這一點,以后可不要沽名釣譽。”
方繼藩說著,朝街邊的人招手。
街邊上,頓時炸開了一般,許多人紛紛朝方繼藩回禮。
方繼藩面上雖是在帶笑,可心里,竟隱隱有些感動,眼圈竟有些紅了,哎……人心終是肉長的啊,看著這些純善的百姓……這就是為啥,我方繼藩兩世為人,不貪圖享受,卻如此兢兢業業的原因,這是因為,在這片土地上,哪怕充斥著老朽,可這里……依然還有無數值得令人牽掛的東西,足以讓方繼藩,哪怕每日只睡六個時辰,也任勞任怨,捋起袖子,為這蒼生百姓,貢獻自己幾分心力。
至午門,張懋與方繼藩入宮。
在謹身殿,弘治皇帝已召集百官,等候這兩位大功臣多時。
張懋和方繼藩入殿,二人行禮。
弘治皇帝凝視了二人一眼。
他有些恍惚,竟以為,太子也回來了。
這些日子,魂牽夢繞,總惦念著太子,想著當初,那個個頭只在自己腰間的孩子,他無憂無慮的牽著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心,能感受到這小手的溫暖,父子二人,在弘治皇帝忙完了公務,天色已晚時,二人偷偷出了宮,帶著緊張的禁衛,在內城里夜游時的一幕。
無論平日里,弘治皇帝責罰過太子多少次,無論多少次,對他厲聲喝罵,哪怕是太子,渾身都是缺點,可是……弘治皇帝,至今腦海里,依舊是這些場景,一幕幕,如走馬燈似得,在自己的腦海里浮現,因為這是自己的兒子,而無論這孩子做了什麼,他依舊愛著這個兒子,父子可以橫眉相見,可以彼此痛斥,可以冷言冷語,可以提起鞭子,吊起來狠揍,可是……父子之愛,卻是不變得。
只這一剎那的恍惚,弘治皇帝回到了現實,他的眼角,竟是不自覺的,滑過了一顆淚水。
真的老了……再無法鐵石心腸了,竟是多愁善感至此。
弘治皇帝心里哂然,凝視著方繼藩,卻覺得,這不就是活脫脫的另一個朱厚照嗎?
他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啊。
他立不立功勞,都是其次的,只要沒有缺胳膊少腿……便一切皆好。
不過……好像英國公,胳膊綁的似豬肘子似得,吊在胸前,還真像,缺了一個胳膊一般。
“來,我們的大功臣……回來了……”弘治皇帝露出了笑容,可話到了此處,卻突然哽咽。
“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忙是抬眸。
他雖在壯年,年不過四旬,兩鬢,卻早有斑斑白發。
身邊的蕭敬,忙是小心翼翼的提醒弘治皇帝。
這意思是,陛下小心失儀。
弘治皇帝忙用長袖沾了沾眼角:“此等大功,可喜可賀,英國公張懋,親帥虎賁之師,與胡鏖戰,不愧為張氏之后,將門無虎子,張卿家,你的手,怎麼了?”
張懋心里,也是感慨萬千。
他等的,不就是這麼一回話嗎?
將門無虎子!
張懋拜下:“陛下,些許小傷,已有西山的大夫們,縫合包扎了,這些,都不礙事,臣等幸不辱命……”
弘治皇帝離開了御座,起身,感慨萬千之余,走到了張懋的面前,將張懋親自攙扶起來:“不必多禮,張卿家,你且坐下說話吧,此戰,真是打出了我大明的威風,張卿家,功不可沒啊。”
張懋哭了,道:“老臣,有這句話,便足夠了。”
弘治皇帝便拍了拍他的背,唏噓一番。
而后,目光落在了方繼藩身上。
這一次,方繼藩立的乃是頭功,若不是他,張懋怕也不敢尋覓機會,和韃靼人野戰,弘治皇帝道:”方卿家一直說,人是需求新求變的,人是如此,一家一國,也是如此。這都尉……都尉……”
方繼藩立即道:“陛下,是都尉威武霹靂彈。”
都尉威武霹靂彈,明明就很順口嘛,怎麼好像,很繞口一樣,看來,陛下還沒有念熟,不過不打緊,多說幾百次,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了。
弘治皇帝微笑:“對,就是這都尉威武霹靂彈,乃是方卿家所制,此戰,有了此神器,方才大敗韃靼人,我大明的軍士,比韃靼人更勇武嗎?又或者,比之韃靼人,更加熟悉弓馬?朕看……不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