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所有人俱都身軀一震。
對啊。
世上還有誰,有此才能。
除了師公之外,誰敢自稱朱大壽?
其實坊間,確有這樣的流言,因為朱大壽的身份,實在過于神秘。
“我看,十之八九就是師公了,師公經天緯地,無所不能。”
一群家伙們,提到了自己的師公,眼里放出光。
世上還有誰比師公更厲害的嗎?
并沒有。
匡扶天下,滿腹才華,立新學,建書院,鑄神兵、建新城,著作等身,隨便拿出一個門生,丟到外頭去,那都是能臣和才子。
“若是師公,那就太可怕了。”一個人道:“不過,哪怕是師公是朱大壽,這也不算什麼。我最佩服的,就是師公那不畏嚴寒、傲霜斗雪、堅韌不拔,猶如青松一般的品德。”
…………
工棚之外。
某個人虎軀一震。
耳邊是呼呼的大雪,可一聽到青松二字,某個人的心里……突然暖和了起來。
方繼藩披著大髦,渾身裹的嚴嚴實實。
站在他之前的,也是一身裘衣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來,是因為得知這大過年的,竟還有生員,在此修路筑基,弘治皇帝倒很是感慨。
方繼藩便在面前說,這大過年的,這些人真是辛苦啊。
弘治皇帝似是若有所思,竟是在此刻,起駕來此。
這一次,不是微服。
他的身后,是司禮監的太監,還有當值的翰林侍駕官,以及金吾衛指揮,至于其他宦官和禁衛,自不必言。
大家冒著風雪,站在門外,一個個凍得臉都僵了,個個抬頭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咳嗽,感受到了寒意,他臉色微青,聽到里頭有人議論朱大壽乃是方繼藩,就別有深意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一臉無語的模樣,立即做出一副我沒有,不是我,他們瞎說的表情。
弘治皇帝莞爾微笑,推開了柴門。
呼呼的風便灌了進去。
弘治皇帝左右顧盼,便見十幾個生員,亂糟糟的或攏著袖子坐,或躺在炕上,工棚里,是一個殘破的桌子,桌上有酒,還有零散的圖紙。
眾人一見陌生人進來,細細一看,此人的大髦之下,竟是大紅色的朝服,那五爪金龍霎是耀眼。
所有人一臉錯愕。
再看站在此人身邊的……不正是師公方繼藩是誰。
十幾個生員像是石化了。
弘治皇帝抬步進去,背著手,輕描淡寫道:“不必多禮了。”
這叫先發制人。
他一說不必多禮,嚇的常威幾個,匆匆忙忙就要拜倒,弘治皇帝卻是一揮袖子,卻是笑吟吟的道:“今日真冷啊,說著,便坐在了靠近炭盆的炕上,他隨手撿起桌上一份圖紙,細細看過之后,里頭密密麻麻,全是繪圖和數字,看不懂。
常威等人跪下了:“見過陛下,見過師公。”
方繼藩笑呵呵的道:“陛下來看望你們了,不要多禮,陛下的性子是極好的,都起來吧。”
常威等人戰戰兢兢的起來。
弘治皇帝已將圖紙放下,他抬頭,這柴門之外,無數的宦官、官員和侍衛依舊還在寒風之中。
只可惜,這里狹小,容不下更多的人了。
弘治皇帝感慨道:“真是不易啊,一條道路,要修筑起來,竟有這麼多人的心血,朕在宮里,走在瀝青路里,尚不覺得什麼,今日來此一見,方知這是無數人嘔心瀝血的結果。”
生員們都是瑟瑟不敢做聲。
弘治皇帝微笑道:“大明就是一座宅子,宅子底下,就是基石,這漂亮的宅子上頭,哪怕有人再光鮮,卻也是在這基石之上的。
你們……都是秀才?”
方繼藩朝他們喝道:“回話,仔細著回答。”
來的有些匆忙,方繼藩都來不及讓他們準備,現在倒是很擔心,這些家伙說錯了話。
常威拜倒,叩首:“回稟陛下,學生人等,都是秀才。”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可為何……學這修橋鋪路之學呢?”
常威等人,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老半天,才有人道:“這世上,總要有人來修,學生們……學業不成,學這建橋鋪路之法,又有何妨?”
“好一個這世上總要有人來修橋鋪路。”弘治皇帝樂了:“卿家所言,最樸實,卻也最動人心。你們的師公,成日都在和你們的恩師,宣揚他們的新學,同理、至簡、踐行和良知,在朕看來,你們做到了,很了不起。”
弘治皇帝垂頭,看到了桌上的酒,他笑吟吟的道:“你們還喝酒?喝酒能御寒,不錯,不錯。”
說著,他拿起了酒囊,打開塞……
方繼藩一看,有點懵。
啥意思……陛下這也是要踐行同理之心吧,也喝一口,表示一下與民同樂?
臥槽……
“陛下……”
方繼藩剛開口。
弘治皇帝果然,咕咚咕咚對準了瓶口,一大口酒便灌進肚子……
“……”方繼藩眼睛睜的大大的,他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陛下,這是……”
方繼藩嘴唇嚅囁,想說什麼。
可隨即,他沒什麼可講的了。
這酒……和其他酒不同。
是西山的酒廠釀的。
怎麼說呢,這個時代,大多是黃酒或是果酒,通常來說,就是酒精度數比較低,喝進去,挺爽口的,能有七八度,就算不錯了。
所以……古人才經常說什麼大碗喝酒。
我方繼藩喝啤酒,也敢用大碗啊。
可是……西山的酒……是方繼藩特意命人改進了工藝之后,釀成的‘二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