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繼藩忍不住心里還有些落寂。
平時倒是不覺得,可每逢節日,方繼藩總會想到,自己的父母,遠渡重洋,使得任何節日,都多了幾分清冷。
他低頭,看著賬目,很認真,王金元愁眉苦臉:“不知外頭,是誰在造謠,說咱們的宅子賣不出去,新掛出來的三千畝宅院,竟只賣了一千余戶,還有近兩千戶,沒有著落呢,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這麼多人要發薪水,要養活,此前,西山建業鋪的攤子太大了,現在……”
方繼藩淡定的道:“你這狗一樣的東西,只知道危言聳聽,少說這些廢話,這事兒,也輪不著你來擔心,該進行的工程,繼續進行下去,若是周轉困難,可向錢莊借一些貸便是,不要擔心,好人會有好報的。”
本來前頭的話,挺讓王金元放心的。
可少爺突然來了一句好人有好報,這一下子令他緊張起來,怎麼聽著……像是要完啊。
方繼藩卻背著手,吹著哨子,似乎對此,沒有絲毫的擔心。
“少爺,少爺……”突然,有人飛跑而來,激動的道:“少爺……船隊……回來了,回天津了,吃牛肉是犯罪號,回來了……”
回天津了……
張家兄弟的動作,竟這樣的快。
方繼藩一下子抖擻了精神。
“消息已經傳開了,不少人,都去了天津,說是要親眼看看呢,少爺……這可是周游了世界的船隊,大家都嚇壞了,原來腳下真是圓的,他們想看看,這游過了大圓球的船,到底是什麼樣子。”
任何一個顛覆認知的事實,都會造成巨大的轟動。
更何況,還在這個愚昧的時代。
當求索期刊發出相關論文時,人們只當它只不過是一個個奇談怪論,在茶余飯后,與人言笑而已。
可是……當這真實的發生在自己眼前時,這對于許多人而言,對他們的內心,絕對是巨大的沖擊。
許多人瞠目結舌,而后……便想要眼見為實,天津港,這里已被烏壓壓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艘艘艦船已經靠岸。
緊接著,稅吏把守住了要害,開始厘清船上的貨物。
一個個箱子,被人搬抬了下來。
人們爭先恐后的涌動。
而此時,更激動的……卻是張鶴齡,此時,他還站在甲板上,沒有急于下船,他卻知道,接下來,他將奏報一件足以震動朝野的好消息。
下西洋至今……真正巨大的收獲,開始出現了。
和從前小打小鬧的劫掠相比,一個最穩定的財源……將出現在滿朝君臣面前……當然……張家……要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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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四章:此天幸也
當一箱箱的金銀搬上了岸,尤其是白銀,格外的多,幾乎每一艘船,都是裝的滿滿的,稅吏們對于這些海外的船隊,早已習慣了。
熱鬧的人群之中,人們驚奇的看著下了船的人。
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個個面目猙獰,除了他們身上的佩刀,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亮眼的。
可就是這些衣衫襤褸的人,卻在人們眼里,創造了一個偉大的奇跡。
下西洋之后,風氣漸開,人們從對海洋上的恐懼,漸漸變得開始對汪洋大海變得向往起來。
每一個能從大海之中回航的人,都能收獲到無數的敬畏。
尤其是在這天津衛,這里的人們,已經習慣了一個個發家致富的傳說,他們激動的向前推擠,想要看看,這些勇士到底什麼樣子。
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下了船來的時候,人們更加激動了。
前頭,有人打著壽寧侯和建昌伯的牌子開路,人們蜂擁道:“這便是跨海穿梭了整個天下的壽寧侯,真了不起啊……”
“是啊,真是了不起……”
人們既是激動,又是感慨。
早知當初,自己隨著他們出海,只怕今次回來,發跡的就是自己吧,有人高呼道:“兩位國舅公侯萬代……”
人們對于勇士,總是報以熱情。
張鶴齡當先,雄赳赳氣昂昂,張延齡則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禁道:“我要哭了,哥,你呢。”
張鶴齡面上依舊是自信的面容,聽到耳邊無數的贊美聲,他繃著臉,嘴巴卻是輕輕的動了:“不要這麼沒出息,哭個什麼,丟人不丟人,咱們兄弟縱橫四海,自是被這些該死的家伙們頂禮膜拜,這是理所應當的。”
“噢。”張延齡收了眼淚,他決定不哭了。
張鶴齡的眼角,卻有點兒濕潤。
我張鶴齡,竟也有今日……
一想到如此,他心里便激動的厲害,從天津衛,至泉州,至交趾,穿過西洋、天竺海,繞過昆侖洲,遠渡黃金洲,再一路橫穿大洋,至倭國,再回到天津衛,這是一個奇妙的旅程,他一次次的生出絕望之心,可總能絕路逢生,老天爺,看來都站在咱們張家一邊,誰敢不服?
眼淚不爭氣的自他的眼角滑落下來,他接下來,雖是板著面孔,可口卻輕輕的動了,對身邊的兄弟道:“你看我們現在比之那方繼藩如何?”
“方繼藩算什麼。”張延齡舔舔嘴:“不配給我們提鞋,沒有我們的西山,他能發家?沒有咱們的姐姐,生下了秀榮,他能做駙馬?我們的本事,是他的十倍一百倍。”
張鶴齡頓時心潮澎湃,又想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