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曾金榜題名,沒有功名的小人,果然是不能為官的,如此虐民,蒼生而何?
吳寬雖將梁敏當做蒼蠅一般,恨不得離他遠一些,不要被這粗鄙之人,侮了自己清白,卻還是急切的道:“那個作坊在何處?”
梁敏皺眉,沒吭聲。
他能感受到,被一群廟堂之上,身居高位的人圍著,許多人,都朝自己投來了異樣的目光,那是一種發自骨子里的蔑視。
所以,他下意識的看向歐陽志。
歐陽志很平靜:“帶路!”
“是。”梁敏打起精神。
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群,他沒有坐車,而是直接騎馬。
反倒是其他人,紛紛上了車。
梁敏的騎術不錯,當然……這也是練出來的。
容城縣百廢待舉,一般的官老爺,往往是在衙門里,可胥吏出身的梁敏不同,跟著歐陽志學習之后,他深知新政需要四處走走看看,四處調研,了解實際的情況,針對不同的事,進行不同的處置,新事物太多了,將自己關在衙門里一個月,可能就已落伍。
所以,他必須得四處走動,今日在某鄉,明日在某集市,后日,可能去和商賈們懇談,又或者,巡視某一處工程。
這里的許多道路,并沒有完全修通,有時下雨,道路泥濘,坐車不如騎馬,等所有的道路修通了,或許條件會好一些。
…………
已是正午,開飯了。
方繼藩很積極,拿著自己的飯盆,興沖沖的就第一個出現在了炊房的老陳這里。
老陳樂呵呵的,他喜歡這個年輕人,畢竟,廚師都喜歡食客的,尤其是這等很積極的食客,這會給老陳一種自己是宮中大御廚的錯覺。
他哪里知道,方繼藩只是單純的愛吃。
“小方啊,你又身子不適,年輕人,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來,多給你一些。”
等其他人到了的時候,方繼藩已經端了滿滿的一盆飯菜了。
然后他蹲在了角落,等王守仁端了飯菜來,王守仁蹲在方繼藩一邊,然后在自己的飯菜里翻找,終于,找到了幾根肉絲,然后丟進方繼藩的飯盆里,兒子孝敬老子,不,門生孝敬恩師,是理所應當的,方繼藩毫不猶豫的將肉絲塞進自己的嘴里。
接著,他不禁感慨,無敵……真的很寂寞啊。
其他的匠人,開始大快朵頤,每一個人都吃的很香。
趙時遷繃著臉進來,左右看看:“朱先生呢?”
大家才發現,朱先生……沒來。
有個匠人道:“朱先生說了,他還有幾段木頭,沒有鋸,待會兒來。”
“他怎麼去鋸木頭了。”趙時遷要跺腳:“他是讀書人啊,算賬的。”
有人道:“朱先生說訂單催得緊,且小方又病了。”
眾人下意識的,朝角落里的方繼藩看去。
方繼藩吃的不亦樂乎,額上撲哧撲哧的冒汗,龍精虎猛的點頭:“是啊,我病了,腦子昏沉沉的,哎呀,我先吃藥,不,吃飯。”
低頭……
趙時遷:“……”
對于這個方芳昉,他沒什麼可說的,習慣了。
王守仁看著眾人的目光,羞紅著臉,他雖是不茍言笑,卻還是要臉的,大家盯著自己的恩師,就好像自己被剝干凈了衣服,被人圍觀一樣。
趙時遷嘀咕著,想說點什麼。
突然,外頭的門房急匆匆的進來:“不妙了,不妙了,來了許多的差役和官兵……”
所有人都驚呆了。
方繼藩則是一副……很輕松的樣子。
這群廢物,總算是找上門了,這該死的工坊里,自己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好辛苦啊。
趙時遷嚇了一跳:“什麼官兵和差役,來做什麼的。”
“我看見好似是咱們的梁縣令……騎了馬來……”
“不妙了。”趙時遷聽到縣令二字,打了個寒顫:“定是來安檢的,自打上一次,曾記的作坊著了火,燒死了人之后,縣里就三令五申,要在庫房邊預備大水缸,隨時要蓄滿水,還有易燃的貨物堆積,需和匠人的臥房分開,快,都吃什麼,別吃了,快去水缸里蓄水去……”
一下子,整個作坊亂作了一團。
趙時遷如遭雷擊,官府對于作坊的安全防治,處罰是極嚴厲的,而且還是縣令親來巡視……
“來不及啦……”門房話音剛落,那作坊外頭,便已是人影幢幢,突然,數不清魚服的禁衛帶刀進來,個個殺氣騰騰,片刻之間,涌入的軍士,就已經充斥了整個庭院。
趙時遷等人,哪里見過這樣的大陣仗。
趙時遷手里還提著一個空桶子,頓時,手沒了氣力,手中的水桶落地,他……嚇尿了……
片刻之后,便有一干官員應接不暇的進來。
那容城縣令梁敏,竟是落在了最后頭。
為首之人,乃吏部尚書王鰲,看著這滿是泥濘,污水橫流,遠處,還飄來了廚余的味道,令人作嘔一般。
王鰲面帶怒容:“哪一個是趙時遷……”
趙時遷嚇得渾身哆嗦:“我……我……不,小人……是小人……”
他兩股戰戰。
一開口,卻聽鏗鏘一聲,兩柄明晃晃的秀春刀,便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趙時遷瞬間,渾身被掏空一般,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王鰲厲聲道:“皇上在何處?”
“皇……皇……皇上不是沒了嗎?”
所有人臉色變了。
皇上沒了。
簡直就是胡鬧,這是誹謗君上,誅滅三族之罪!
吳寬看著這些商賈,就厭惡的很,厲聲道:“好大的膽子,死到臨頭,還敢如此膽大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