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其實,他何嘗不想變呢。
甚至是先皇成化皇帝,英宗、宣宗甚至是文皇帝,難道……他們不想變嗎?
不是看不到問題,只是水太深,雖有雄心壯志,卻心有忌憚而已。
這涉及到的,會是多少文武官員,會有多少人?
只怕除太祖高皇帝之外,再沒有人有這樣的魄力了。
弘治皇帝現在心里已經不責怪朱載墨了,甚至……背后指使著朱載墨的方繼藩,他也遷怒不起來,因為他知道,皇孫的所作所為是對的。
只是可惜……他還太年輕……
弘治皇帝苦笑:“終有一日,他會明白,為天子者,并非是事事都可以心想事成,這世上,會有無數連他自己都無可奈何的事。繼藩,你也一樣。”
方繼藩呵呵一笑:“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瞪了方繼藩一眼:“你口里如此說,朕卻知道,你是口是心非,有什麼話,直說了吧。”
“真說?”方繼藩眨眨眼。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
方繼藩道:“兒臣更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弘治皇帝不禁失笑,幼稚。
不過……自己是他們這般年紀的時候,不也如此嗎?
年輕人啊年輕人……
弘治皇帝打開了車簾子,見外頭的衙門在玻璃窗前掠過,他突然道:“繼藩,這幾日,載墨都在京營里待著,做什麼?”
方繼藩搖搖頭。
弘治皇帝道:“朕倒是生出了好奇之心。”
“陛下……”
弘治皇帝道:“這新城不遠,有一處衛所。朕若是記得清楚的話,應當是永清左衛,是嗎?”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去瞧一瞧吧,朕想看看,咱們大明的衛所是什麼樣子。”
“可是陛下……”方繼藩一愣。
弘治皇帝曬然一笑:“對了,朕若是去了,只怕又引起麻煩,不如……”他瞇著眼:“你會偽造圣旨嗎?”
方繼藩嚇得臉都綠了:“不會,兒臣對天發誓,兒臣絕不會偽造圣旨,兒臣世代忠良,天地良心哪。”
弘治皇帝頓時露出了遺憾之色:“這樣的啊,當初,朕讓你陪伴太子讀書,太子很快,就學會矯詔了。后來,朕又讓你教授朕的孫兒讀書,朕的孫兒,矯詔的本事,不在他的父親之下,這就很奇怪了,他們都會,唯獨你是清白的。”
方繼藩臉色慘然:“他們是無師自通,和兒臣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是家傳的手藝,兒臣哪里學得會。再者說了,兒臣是什麼人,兒臣這輩子都是清清白白,循規蹈矩,最重要的是,兒臣還怕死,兒臣是有腦疾的人啊皇上……”
弘治皇帝忙是壓壓手:“好了,好了,朕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怎的嚇成了這個意思。”
“不。”方繼藩振振有詞的道:“兒臣覺得這事,定要說清楚才好,陛下出去打聽打聽,哪一個不曉得兒臣,是什麼樣的人,兒臣行的正、坐得直,就算有人誣陷兒臣,兒臣……”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朕只是隨口一問而已,卿不會就不會好了,朕自己擬一份便是。”
“啊……”方繼藩驚訝的看著弘治皇帝,瞠目結舌。
…………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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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三十七章:歲月靜好
次日一早。
劉健就興沖沖的來了。
他挺高興的,看來今日不必當值。
將方繼藩吵醒,吵醒照例在臥房里痛罵了一通,到了廳里見了劉健,卻是換上了笑容。
“劉公,你好呀,劉公平日日理萬機,怎麼……今日卻有閑……”
劉健呷了口茶,愉快的從袖里抽出一份圣旨,擱在了茶幾上:“齊國公請看。”
方繼藩將圣旨接過,笑吟吟的道;“既是圣旨,何需勞動劉公親自送來……這太客氣了。”
目光匆匆的瞟了一眼,卻是一份敕命齊國公、駙馬都尉巡京營的詔書,方繼藩樂了:“想不到,陛下對我如此…”
“這份旨意。”劉健打斷方繼藩道:“不是出自陛下之手,你明白了嗎?”
方繼藩猛然想起昨日的事,臉色有些僵硬:“懂,陛下真是圣明啊,我大明有此圣君,實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福氣。”
劉健微笑:“這旨意,是從你們西山出來的!”
方繼藩臉色微微一變,想了想,很干脆的點頭:“我懂,打死了我也說,這是西山里出來的圣旨!”
劉健又道:“可出自西山哪里呢?”
方繼藩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太子?”
“老夫可沒說。”劉健咳嗽一聲,繼續低頭喝茶,他隨即道:“總之,此旨非出自待詔房之手,也沒有通過內閣,當然……其實也不會有人深究這個,這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陛下給你這麼一份旨意,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方繼藩道:“陛下神鬼莫測,我區區一介愚夫,如何能猜測?”
劉健笑吟吟的道:“你方繼藩乃是這欽差,欽差身邊,總需要有人陪同,陛下來陪同。”
“呀。”方繼藩終于明白,為何這旨意,一口咬定了,非出自宮中了。
當然,如他說的那樣,一般人,確實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人會追究這個,到時候真的深究起來,那麼只好讓太子殿下來背鍋了。
反正……太子的名聲……哎,一言難盡,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方繼藩終于吹捧不下去了,嘆了口氣道:“陛下最近鬼主意特別多啊,我這做臣子的,有點跟不上趟了。”
劉健端著茶盞,吹著茶盞中的茶沫兒,淡淡道:“陛下是圣明之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