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小藩穿戴完畢了,洗漱。
方繼藩便圍在方小藩的身邊團團的轉,口里念念叨叨:“要加油啊,萬萬不可泄氣,不可自輕自賤,不要怕。”
方小藩漱著口,仰頭來,道:“我不怕呀。”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為兄很欣慰。”
他接著大吼:“那個,那個誰……車馬準備好了嗎?”
“少爺,早早就準備好了。”
方小藩漱了口,便開始吃糕點,接過了朱秀榮給她整理好的考籃子,里頭有筆墨紙硯,還有朱秀榮去龍泉觀給她求來的符箓。
方小藩深吸一口氣:“哥,嫂嫂,我要走啦。”
“去吧,去吧,不送你了,你哥最近比較忙。”方繼藩打了個哈哈,拿手拍著嘴,眼睛又有點睜不開了。
朱秀榮道:“你也不親自送去。”
方繼藩道:“我安排了王金元去送,我若是去了,難免會給其他開考的考生們壓力。”
方小藩道:“我自個兒去就成了,好了,夜里給我留著飯菜。”
“嗯嗯,那個誰,記下。”方繼藩含糊不清道。
方小藩道:“哥,我說的是你。”
方繼藩要跳起來:“這像什麼話,我有偷吃的愛好嗎?”
方小藩提著考藍,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回身,一手捋開額前的亂發,這小妮子,今日仔細看,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她愁眉苦臉的道:“若是我沒考好怎麼辦?”
方繼藩:“……”
明明他方才還說,很有信心的。
哎……
果然,外強中干的貨。
方繼藩氣定神閑,微笑道:“不要怕,不是為兄吹牛,論起數學,這天底下,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在這數學圈,天下英雄,唯吾與小藩也。快走,快走,為兄要睡了。”
方小藩便笑起來,鼓起嘴,重重點頭。
王金元美滋滋的跟著馬車,送了小姐到了貢院外頭。
這貢院外頭,已是人山人海。
方小藩穿著釵裙下車,王金元害怕小姐有閃失,帶著幾十個奴仆提著棍棒硬生生的打開了一條道來。
“讓開,讓開。”
突然來了這麼個女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考生的目光。
人們竊竊私語。
這女子是誰?
良家的女子,會拋頭露面嗎?
她為何也提考藍來?
方小藩冰冷著臉,目不斜視,攥著考籃子,走到靠里的位置去。
又有人低聲:“怎的王大掌柜也來了,那個……好像也是方家的人。”
“都讓開,好狗不擋我家小姐的道,你,皮癢了是不是,滾一邊去,打不死你。”
這麼一聽。
小姐……
方家的小姐……原來還真實未出閣的小姐啊。
一下子,整個考場外頭,像是要炸了。
本是色瞇瞇的登徒子,頓時變得正經起來,腦子里,驟然充斥了圣人的身影,又或是佛陀的大悲咒,老子的道德經。
面上帶著鄙夷的人,啪嗒一下,跪倒在地:“徒孫王悅,見過師太姑母。”
一下子,地上跪了一片人。
沒跪的,也被這氣勢嚇壞了。
貢院外頭,亂糟糟的。
方小藩氣定神閑,左看看,右看看,頓時覺得人生沒了多少樂趣。
在這宮外頭,怎麼和在宮里是一個樣的,都喜歡跪著,也不肯好好的說話。
看著有人熱淚盈眶的樣子。
方小藩想,還是讀書人厲害,他們演的比宦官逼真。
貢院的門打開。
和以往不同。
從前門一開,大家都擠著進去,蜂擁而入。
可這一次……
卻是出奇的安靜。
沒有人毛毛躁躁。
都在等。
方小藩左看看,右看看……好吧……她提著考藍,踏著蓮足,率先進了貢院,身后……那彬彬有禮的書生們,才轉瞬之間,變成了禽獸,一個個嗷嗷叫的朝著貢院的大門沖刺,亂做了一團。
方小藩徑直先至明倫堂。
照規矩,需先點卯,交上自己的憑引,而后領了考牌,再向主考官行禮。
這里的規矩,大抵都是遵照著科舉的規格來的。
方小藩領了考牌,到了明倫堂。
便見十幾個考官,圍著謝遷。
謝遷一聲欽賜斗牛服,自是威風凜凜。
左右十幾個人,都是大明眼下最頂尖的數學家。
其中身負院士學爵的,就有兩個。
方小藩到了堂下。
眾人看著來了一個女子,眼睛都直了。
謝遷捏著胡子,很尷尬。
方小藩便行禮道:“見過大宗師和諸位宗師。”
謝遷應又不是,不應又不是,心里想著,方繼藩那狗東西真是害死人哪,好端端的一個大家閨秀,虧得他做的出。
聽到來人自稱是方小藩,兩個院士方才還在指點江山,談笑風生,此時卻是嚇得忙是站起來,側身避開方小藩的一禮,等方小藩禮畢,他們卻忙是作揖:“見過師太姑母。”
“咳咳……”謝遷想死。
完了,人生的污點啊。
本來這一次考試,是劉公提出,自己主持,也算是開了歷史先河,這些日子,自己可是費盡了心,就是怕出亂子,為人所笑,這下好了,有了這麼一出……
悲劇啊……
他假裝視而不見,只朝方小藩微微點頭:“嗯,不要怕。”
接著,低頭,喝茶。
方小藩便道了一聲謝,由人引著,去考棚了。
這不要怕三個字,其實是大有講究的。
一般的考生來行禮,往往主考都要說一句好好考。
可謝遷沒有對方小藩說。
言外之意,自然是不指望方小藩能考出點啥來,她來這場合,別害怕就成,到時候若是考到中途,哭了,那就貽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