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不能妥當應付,這數十上百萬人便會滋生不滿和怨恨,進而發生變亂。
且這麼多人遷出了,總要讓他們能夠養家糊口。
單憑朝廷的賑濟,可是不成的。
現在的京師人力雖然緊張,卻需有一個良性的進程,這突如其來的人口暴增,勢必也會產生沖擊。
方繼藩一直認為,當下人滿為患。
就以河南布政使司為例,那里的土地,該開墾的都開墾了,許多佃戶,只能租種兩三畝地勉強維持生計。
可這兩三畝地,在這個時代的畝產量而言,哪里能吃飽啊。
明明一戶人家,可以租種十畝,甚至是三十畝、五十畝地都足夠了,卻因為人太多,治好勉強讓自己活下去即可。
這些多余的人口,在豐年倒還罷了,一到了災年,就是災難。
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得從這些人口上做文章,否則,憑借著朝廷的年年的賑濟,根本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未來的人口,只會越來越多,一直滾雪球一般,到朝廷根本無法賑濟下去為止,等到了那個時候,一個王朝,也就自然而然的步入了興衰的進程中了。
朱厚照豁然而起,他來回踱步。
腦海里,朱厚照想著當初,在西山時,自己和流民住一起的場景。
污水橫流,住在棚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能勉強吃個飽,便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不斷的感恩戴德。
那麼……比起當初西山的那些流民,這些災民,只怕……活得更加艱難吧。
朱厚照道:“國庫撥出一些錢糧來,用以遷徙百姓之用。可本宮看來,國庫是應付不來的,那就內帑出,要花費多少,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本宮不管,要不惜一切代價。
內帑……現在的所有資產和股票,還有存銀,現有九千七百六十四萬三千七百余兩,其中股票最多,只是這些股票,若是作價賣了,難免會引發股市的動蕩。”
方繼藩聽到內帑居然有近一億兩紋銀了,心里不禁酸溜溜的,陛下存了這麼多錢啊?
“這個好辦,可以用股票來做抵押,從西山錢莊貸款,不過……若如此,難免引起通貨膨脹,不過……殿下放心,西山錢莊自會將這膨脹保持在可控的地步。”
“這就成了。”朱厚照道:“內庫現在每月的收入,不少呢,上市商行的分紅,還有錢莊以及西山許多作坊的分紅,還貸,想來都是小兒科。將這些流民安置在哪里呢?老方,咱們各自拿出一塊地來,罷,本宮的地,多拿一些吧,咱們干一票大的。”
朱厚照接下來道:“未來半年之內,西山錢莊要拿出三千兩紋銀出來,只要錢莊沒問題,內庫之中的股票,我立即讓人送去錢莊,作為抵押之用。現在……本宮就親自下詔。”
朱厚照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他屬于一頭熱,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人多地少的問題,在歷史上,一直貫穿了大明的中期到滅亡,都沒有人可以解決。
可現在……似乎有了一個可以解決的方法。
畢竟……現在內庫有銀子了。
方繼藩不禁道:“殿下,要不要給陛下上一道奏疏。”
朱厚照刷刷的幾筆,寫了一份詔書。
這詔書完全沒有任何之乎者也,只輕描淡寫一句:“奉天監國太子,詔曰:即令河南布政使司各州府遷徙災民,準災民自愿遷徙,沿途所需,一應官府承擔……”
朱厚照低著頭,道:“父皇性子里,太多瞻前顧后的地方,等奏疏上去,他拿了主意,只怕災民們都餓死了,這是當務之急,救災如救火,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父皇愛民如子,這樣做,本也無可厚非,就算他知道本宮代他拿定了主意,他也一定歡喜的很,老方,你怎麼這麼啰嗦,越來越像我父皇了。”
方繼藩嘆息道:“是啊,陛下一向愛民如子,若是他在太子殿下這樣的處境,也一定會這樣做的吧,吾皇圣明,宅心仁厚啊。”
朱厚照將詔書丟給一旁的宦官:“立即……送去司禮監蓋印,再送內閣,告訴他們,一刻都不能耽誤,耽誤了,本宮剮了他們。”
“是。”
交代完了這些事,朱厚照頓時像松了口氣的樣子,高興的不得了:“我看治理天下,并沒有什麼難的啊,有老方輔佐本宮,本宮可以高枕無憂了。”
方繼藩忙道:“殿下,這是您自己拿的主意,可和臣沒有關系,臣啥也沒說。”
“就是你教唆的。”朱厚照氣咻咻的道:“不信,本宮查起居注。”說著,看向角落里,一個提筆記錄的宦官。
方繼藩臉紅到了耳根:“殿下,此言大謬,臣只是提出一個建議,是殿下……”
“一樣的。”朱厚照大手一回揮:“現在說這些,也是無用,好生想一想,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這些災民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出了任何差錯,你都吃不了兜著走。”
方繼藩道:“殿下也吃不了兜著走。”
朱厚照不服氣:“你會死的比較慘一點。”
方繼藩仔細想了想,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他突然感覺自己中計了,怎麼好像這一次是自己要背鍋呢?
細細想來,又覺得不對,自己怎麼會出這個主意?明明治大國應烹小鮮,凡事遮遮掩掩,也就過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