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番的質問,竟是讓王佐一楞。
方繼藩深深的凝視著王佐,冷冷的道:“我的門生,深入農家,與他們同吃同睡,你說我方繼藩是小人,你這可恥之徒,竟靠著一張嘴皮子,便自詡清流,敢在我方繼藩面前放肆?”
王佐被方繼藩罵做是可恥之徒,心里一咯噔,臉頓時羞紅。
“你為百姓做過什麼事,你行過什麼善,你給他們建房子了,給他們治病了?你為皇上立過什麼功勞,你可有在陛下遇刺時,挺身而出,為陛下擋刀嗎?你有上馬,保家衛國嗎?”
王佐臉上羞紅,不禁道:“你,你……我……我……哼,莫非這是齊國公所為?”
方繼藩正氣凜然道:“這是我的門生所為,是受了我的熏陶和教誨,與我做的,有什麼分別?”
王佐厲聲要說什麼。
卻聽外頭道:“皇上駕到。”
一聲駕到。
堂中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上這個時候怎麼來了。
方繼藩起身,預備要帶著人去接駕。
卻見弘治皇帝,竟是龍行虎步,匆匆進來,他打量了義憤填膺的王佐一眼,再看看李朝文。
弘治皇帝背著手,踱了幾步:“如何了,這里怎麼充斥了火藥味,卿等都為朕的臣子,怎麼,居然還在此吵鬧不休?”
“陛下……”王佐眼眶又紅了,拜倒在地:“臣……臣………”
“你這又是哭什麼?”弘治皇帝目光凜然,如刀鋒一般在王佐身上掠過,他語氣,平靜的可怕:“朕已見你哭了幾回了,朕難道駕崩了嗎?這些眼淚,還是收起來吧,等朕駕崩的時候,自有你在此嚎哭的時候。”
這句話,略顯刻薄和惡毒。
這是擺明著奔著王佐去的。
王佐頓時心涼透了。
來之前,皇帝可不是這般樣子的。
可轉眼之間……莫非……陛下已是惱羞成怒了?
其余諸翰林,個個也覺得寒心。
無論如何,王佐王部堂雖然言辭過激,可都是為了陛下好啊,他是一心為了陛下。
這一次,本就是齊國公勾結了那李朝文,事實已經很清楚了,陛下若能明察秋毫,何至于對王佐如此,
王佐……他是忠臣啊。
王佐叩首:“陛下既出此言。可見臣非要肝腦涂地不可,臣不才,不能為陛下分憂,還在此,觸怒圣顏,此萬死之罪,懇請陛下賜罪于臣。只是……陛下啊……臣還要一句良言……”
“什麼良言。”
弘治皇帝的臉色,波瀾不驚,他的忍耐,已至極限了。
弘治皇帝在方繼藩方才所坐的位置坐下,而后,冷冷的看著王佐,繼續道:“朕的良言,聽的太多了,李真人,便給朕說了不少,卿家總在朕身邊,說什麼良言,你是當朕糊涂嗎?”
“此道人……是個騙子!”王佐咬咬牙,厲聲道。
他豁出去了。
死就死。
就算是死,也和方繼藩這些小人,同歸于盡。
至少……還可留下一個赤膽忠心之名。
弘治皇帝突然面上流露出了古怪之色,他深深的看了王佐一眼:“是嗎?李真人是騙子?那麼,朕該相信誰人?”
“陛下……”
弘治皇帝卻又突然,意味深長的打斷了王佐的話,語氣出奇的平靜:“朕來此,是要告訴你,黃河水……清了!”
“……”
王佐臉色驟變。
黃河水……清了。
黃河清,圣人出……
這是李朝文所言。
本來,這一句話,乃是古語。
也就是說,當黃河水清澈之后,便會有圣人出世。
按理來說,誰是圣人,可說不好。
可這話先是李朝文所言,李朝文又說圣人乃是當今陛下……那麼……若他的前一句話是真的,人們自然會對第二句話,深信不疑。
而現在……黃河水……居然清了。
翰林院里,像煮沸的水,竟一下子掀開了鍋蓋。
人們一時之間,在無陛下親臨時的敬畏和沉默,卻是瘋了似的開始議論。
“這……怎麼可能……”
“黃河水清了……莫非……被李真人所言中,這樣說來……豈不是……豈不是……”
說話之人,小心翼翼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后頭欲言又止的話應該是,豈不是,陛下當真是那個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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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圣天子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令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黃河水清。
他們深信,無論是方繼藩還是李朝文,都不是大羅金仙。
他們怎麼可以做到,讓黃河水清呢?
這世上,除了上天之外,恐怕再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了。
可現在,黃河水清……了……
那王佐的臉色一片慘然。
但很快,他就調整了過來。
因為……他不相信。
黃河水,怎麼能說清就清了呢?
他拜在地上,伸長脖子,依舊還是冷汗淋漓的樣子,卻是壯起了膽子:“陛下,自古以來,虛報祥瑞的事屢禁不止,陛下……這定是……定是有人虛報……”
呼……
一言驚醒,許多人回過神來。
對呀,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所謂黃河水清,在場的人,不是誰都沒有親眼見過嗎?
既然如此,誰知道這是不是地方官見皇帝想要做圣人,故意而為之呢?
弘治皇帝卻是氣定神閑的看著王佐,以及充滿了疑惑的諸人。
弘治皇帝淡淡道:“這樣說來……卿家是不肯信的了?那麼,孟津縣令的話,卿家不會信,那山西布政使司的奏報,你也不信?陜西布政使司呢?還有河南布政使司,以及山東布政使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