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夸張一些,也沒有什麼。
畢竟這些都是真實的,并沒有欺騙亦或作假。
因此弘治皇帝對此,極是重視。
畢竟……大明眼下所遭遇的問題,恰恰是固然有了較強的軍力,有了向外擴張的能力,唯獨……最欠缺的,卻是固守的本錢。
當初的時候,洪武高皇帝和文皇帝橫掃大漠和河西,那大漠之地,不照樣也筑城守衛,甚至文皇帝時征安南,奪取了交趾,可又如何?
緊接著,漠北之地不能自守,最終不得不放棄,改為九邊作為防線。
而交趾之地,在文皇帝之后,便撤了軍馬,不得不承認安南國。
河西走廊,弘治皇帝也曾一度放棄。
究其原因,并非是大明的血氣沒了,后世的子孫們不肖。
而是他們發現,占據這里的成本極高,已到了朝廷入不敷出的地步,所謂的棄守,實是萬不得已。
可倘若那烏拉爾以西,尚且可以控制,將其變成大明的蜀中,那麼……這對大明而言,說是千秋基業,也不為過了。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便對方繼藩開口說道。
“朕還非要讓人親眼去看看不可,若是不能眼見為實,朕心里,還是放心不下。”
這是天大的事,需小心謹慎方可。
“若果如此,王守仁此人,只怕要遠在歐陽志之上了。”
作為一個主帥,考慮的如此長遠,任何一個為將者,都渴望能立大功,可王守仁卻如方繼藩所言,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徐徐圖之,表面上沒有功勞,實際上他的作為,比之一場大捷,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且還能柔遠綏懷,實是罕見的人才。
方繼藩聽到弘治皇帝當真要派人前往烏拉爾山以西查看,倒是可以理解。
這是大事,做成了,便可留下寶貴的經驗,讓后世效仿,弘治皇帝不得不謹慎,若是他自己,也會生出同樣的想法。
因此方繼藩朝弘治皇帝點頭,完全贊同他的想法。
“陛下認為派誰去合適,既是要派人去,此人非要絕對忠心于陛下,忠厚老實不可。”
方繼藩一面說,一面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蕭敬。
蕭敬心里咯噔一下,兩腿突的一顫,竟是不禁開始打了個晃。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他撫案:“朕自是最信得過繼藩的。”
方繼藩立即道:“兒臣不能去,兒臣得避嫌,那王守仁畢竟是兒臣的弟子,何況,兒臣的病……”
弘治皇帝微笑:“朕自然知道,你不要害怕。英國公張懋,卿看如何?”
方繼藩又搖頭:“陛下啊,英國公張懋,年事已高,而且,這歲祭就要開始,只怕離不得他。”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
他需要的是一個絕對忠心的人,能夠將事實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相告,哪怕是一丁點的添油加醋,都斷然不成的,這是大事,未來有許多可以借鑒。
“那麼繼藩看,誰可以?”
方繼藩笑吟吟的給弘治皇帝斟滿了酒,接著便看向了蕭敬。
“其實兒臣以為……蕭公公最是能當此大任。陛下對蕭公公,是最信任的,他也一直希望,能夠為陛下效命,他常常對兒臣說,他在陛下身邊伺候著,雖然每日能見著陛下,很是寬心,可總看著陛下為國事操勞,心疼的厲害,可惜他只是一個宦官,總是找不到能為陛下分憂的機會,陛下,您說巧不巧……”
蕭敬心里聽的涼透了,下意識的要說道:“陛下,奴婢沒說這些話……”
可是……
這方繼藩說的這些,不恰恰是說自己對陛下忠心耿耿嗎?自己怎麼可以否認。
可是……烏拉爾山以西啊。
蕭敬是陪著弘治皇帝看過輿圖。
那地方,需要穿越上萬里的大漠,不但有崎嶇的山脈,更要穿越漫長的冰原和草原,聽說這一路,人喝水,都能把舌頭給凍成冰棍,方繼藩這狗東西,真是逢人就坑,他這是教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蕭敬覺得眼前一黑,咱這宦官,做的哪有半分的滋味,好不容易熬到今日,本該說應當享享福吧,卻是天降大禍。
弘治皇帝抬頭,也看向了蕭敬,笑著開口喚道。
“蕭伴伴。”
蕭敬啪嗒一下拜倒在地,瑟瑟發抖:“奴……奴婢在呢……在呢……”
弘治皇帝聽了方繼藩的話,心里頗為感觸,這個老奴跟著自己,已有數十年了,數十年來兢兢業業,想不到,臨到年紀大了,還有這樣的心思,他辦事總是不利,可無論如何,這份忠心還是有的。
弘治皇帝在心里感嘆了一番,便認真的問蕭敬。
“繼藩所言,可是真有其事嗎?”
蕭敬他能說沒有嘛!只能垂著頭,不吭一聲的思索著怎麼回答。
方繼藩在旁笑吟吟的看著蕭敬,你看……蕭敬這個家伙,雖然總和自己有些小摩擦,可我方繼藩,卻從不打擊報復,說他的壞話,卻是處處在皇上面前彰顯他的忠心,這是啥?這就是情操啊,這天底下,似自己這般心地善良,不記人仇的人,已是太少太少了。
這令方繼藩想起了一句短詩,若世界黑暗,自己便是那道光,是的,很亮的那種。
蕭敬踟躕著,可是發現自己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此刻他能說啥,他能說陛下,這是方繼藩騙人的,自己根本沒有說過想為陛下分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