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們佇立,左右兩翼開始收縮,結成了圓陣。
無數的長矛,使這圓陣成為了刺猬。
待這亂兵一波又一波的開始沖擊,亂兵們越發絕望的察覺到……這圓陣,在近戰之下,竟是牢不可破。
除了徒增傷亡,居然對這圓陣無計可施。
周毅處在最關鍵的崗位,他一次又一次的抽矛,刺殺,手臂似已不屬于自己了。
可是……習慣性的挺刺,依舊沒有停頓。
對于他而言。
這除了來源于入伍之后,日夜操練以及豐富的飲食,給自己的體力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使周毅整個人煥然一新。
最重要的緣由在于……一次次嚴酷的操練,以及嚴厲的軍法,早已磨礪了他的心志。
他曾半夜被突然喊醒,被拉出去跑一個時辰。
哪怕是兩腿如灌鉛,也依舊需咬牙切齒的堅持下去。
他也曾在風雨之中站隊,紋絲不動的一站便是半天,哪怕渾身上下,有蝕骨一般的不適,也依舊堅持。
一次又一次,突破著他體力的極限,同時,這也是一個不斷捶打的過程。
相比于那些嚴苛的磨礪,至少……揮舞著長矛,至少可以動彈的。
眼前的亂兵越來越近,對方的面孔,甚至清晰的在周毅的面前,他們的面孔扭曲,方才還是鮮活的生命,當這長矛狠狠扎下,周毅覺得自己手臂微微一震,他咬牙用力,這長矛隨即又狠狠刺出。
血肉便這般絞碎,漫天的血腥,周毅沒有任何的感覺。
周毅聽說,第一次殺人,身體會有許多的不適感。
可事實上……沒有感覺,卻只有麻木。
有不適感的,是那些不曾下過庖廚,躲在朱門后的公子哥。
而對于周毅這樣的人而言,他本身就卑微的活著,很多次與死神錯身而過,身邊的人,總是會因為各種原因,接二連三的死去,遇到了災年,也見過不少倒在路邊的尸骨。
這第一軍的官兵,一個個凝結在了一起,猶如一臺收割的機器,亂兵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喊殺著沖擊而來,卻瞬間便成尸首。
朱厚照獨自騎著馬,他不受人的約束,卻在隊伍的外圍,來回的沖殺。
背后靠著矛陣,倒也不擔心被亂兵合圍,于是左沖右突,殺得暢快淋漓。
他甚至高興得想要唱歌。
…………
蔚州衛膽寒了。
這一切……來的太快。
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
只這一盞茶,數波的沖擊之后,很快,他們便意識到……自己所面對的敵人,遠比他們要強大得多。
這群堅如磐石,只靠著機械式的刺出長矛的人,竟是無法戰勝。
于是……當熱血被澆熄時,所有人內心深處,都沒來由的生出了恐懼。
終于……沖殺的亂兵開始出現了一些混亂,有人開始后退。
也有人腳步放緩。
于是……前進的人被前頭后退的人所阻,彼此撞在一起。
偶爾……有人倒下,緊接著,無數人踩踏而過,那凄厲的大吼,比之被長矛捅穿的人更是令人膽寒。
勝敗……許多時候,本就在一念之間。
敗兵越來越多,如滾雪球一般的壯大。
很快,如驚弓之鳥的亂兵,竟是如沒頭蒼蠅一般四散逃竄。
隨著急促的哨聲響起。
這顯然……是追擊的訊號了。
圓陣立即開始變陣,這圓陣開始展開,隨即成為雁形。
官兵們開始踏步前進,他們挺矛,踩著無數的尸首,將那零散的亂兵沖散。
哪怕是得勝,依舊是有章法,長時間的操練,令官兵們本能的隨時號令如一。
在后隊……
江彬發出了怒吼,他一次次的嘗試著想要阻止敗兵。
可是……當一個兩個敗兵出現時,尚可以帶著親衛將敗退者斬首,以儆效尤。
可當敗兵越來越多時,便連親兵也已穩不住了。
江彬繃著臉,怒喝道:“事到如今,你們還想活嗎?要嘛死,要嘛活,都給我上……上啊……”
可是……他的話顯然已經不管用了,越來越多人不聽約束。
那浩浩蕩蕩的第一軍依舊是磐石一般,以無堅不摧的氣勢,碾壓過來。
江彬提著刀,左右張望,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絲絕望。
堂堂蔚州衛,這麼多年……居然還不如一群新兵……
他也算是經歷過不少的戰陣,甚至還見識過韃靼人鐵騎的威力,那等排山倒海的氣勢,足以讓人為只膽怯。
可現在……眼前這一群步卒,這等簡單輕易的戰法,卻是他見所未見,他無法想象,自己……竟就這麼敗了。
“哈哈哈哈……天要亡我。”
沒有人比江彬更加清楚。
一旦敗了,是無路可逃的。
看著那些愚蠢的敗兵,尤其是那同知楊勇,居然也倉皇而逃,他似乎害怕被身邊的敗兵搶先,一把將一個敗兵推開,口里罵罵咧咧,似乎還想擺出自己指揮使同知的官架子:“走開,瞎了你的眼嗎?”
身為指揮使同知,這般呵斥兵卒,本是司空見慣。
可是……
在此時……
似乎一下子沒了效果。
那敗兵憎恨的看了一眼楊勇。
突然舉刀。
那刀迅速的扎入了楊勇的身體里。
楊勇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區區小卒。
他無法理解,從前的綿羊,轉眼之間成了猛虎。
緊接著,刀拔出來,敗卒憎恨的看著楊勇,面色猙獰,隨后……刀朝著他的腹部又狠狠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