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黃金洲,俘虜過西班牙人,也曾在大明審訊過葡萄牙人,他和佛朗機的傳教士們接觸,并且不放過四海商行的每一份資料。
任何一個人,當他用了心,專心致志的去做一件事即可。
因為人的一生,實在過于短暫,若是翻開經史,看那長河之中,無論是才子佳人,亦或者是王侯將相,在這長河之中,不過是小小的浪花罷了,如流星一般一閃而逝,最終消失于黑暗。
人們所銘記的,不過是一段記憶,也僅此于這麼一個已經失真的片段。
現在……時機到了。
“陛下……”
突的,徐經拜下,略顯激動,口里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時間拖得越久,佛朗機人越是警覺,臣聞知佛朗機人連年征戰,其無論陸戰、海戰,乃至操典,軍器,幾乎都是一日千里,他們并不比我大明的愚蠢,恰恰相反,臣觀他們的戰爭,幾乎每隔一代人,便會有飛躍的進步。現如今,他們還如沉睡的雄獅,尚不知我大明深淺,而一旦探知我大明已出現蒸汽鐵甲艦,必定舉國效仿。臣并非是危言聳聽,佛朗機人諸國林立,國家存亡便在于戰爭,他們若不能窮兵黷武,便有滅國之虞,與先秦戰國之時相類,不可小視。”
徐經一面說,一面哽咽,他生恐朱厚照錯失良機,此時趴在地上,淚水竟不自覺的落下來,滴在瓷磚上。
先秦戰國……
方繼藩細細的咀嚼著徐經的話。
這……倒是比喻的恰當。
戰國的時候,各國相互攻伐,不再是春秋時期那般彬彬有禮,戰爭的規模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殘酷。
正因為如此,各國國家為了生存,無一不是想盡辦法尋求強國之道,騎兵不成,那就胡服騎射。動員不足,那便商鞅變法。人才不夠,那便向天下諸國求賢,凡有賢士,無論是何出身,立即封侯拜相。無數的虎狼之士,被征召起來,戰端一開,男子們統統拿起武器,經驗豐富的將軍,帶著數以十萬計甚至百萬計的虎賁,為了人頭和軍功,瘋狂的殺戮。
在那個時代,上至國君,下至庶民,沒有一個人可以置身事外,沒有一個人,不是擔憂著明日,擔憂著宗廟的存續,家族的興旺,那是一個容納不下平庸的時代,平庸就意味著國破,意味著族滅,意味著庶民被坑殺。
而恰恰也在這個血流成河的時期,無論是思想,亦或者法度、手工業,快速演化的時期。
佛朗機人,歷經的乃是上千年的動蕩。
他們一次次發起宗教戰爭,一次次遭受瘟疫的威脅,一次又一次,相互攻伐,一場戰爭,可以維持十年,甚至一百年。
他們的學習能力,是極為恐怖的。
只見徐經繼續道:“陛下,這一場海戰,必須一戰而定,絕不容許再給佛朗機人茍延殘喘的機會,勢必要永絕佛朗機之患才干休。懇請陛下,予臣這一次機會,整肅水師,尋覓戰機,大張韃伐,一決雌雄!”
說罷,他自袖里取出一部奏疏來,接著道:“此乃臣十數年蒙恩師教誨,所修的一部書,名曰:制海論。懇請陛下過目。”
朱厚照懵了。
活了三十多年。
說實話,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有臣子向自己的父皇或是自己上書,嗷嗷叫著要傾國與敵決戰的。
朱厚照此時感覺如同做夢一般,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畢竟……被人在一邊諄諄教誨了數十年,成日都是不可輕啟戰端,又或天朝仁厚,理應勸人為善之類,這已經是習慣了!
一旁侍候的劉瑾,心領神會的接過了徐經的奏疏,連忙送至朱厚照的面前。
朱厚照立馬將其打開,方繼藩卻也湊了來。
這是洋洋數萬言的文字。
其中對天下諸洋以及各條航線進行了歸類,說明了大明水師在各洋之中實力的消長。
并且主張,天下所有優良的海港,大明都需掌握,并且需要控制每一處航線的要道,汪洋之大,無邊無際,想要控制這十萬里的汪洋,依靠的便是港口和海峽,無論用什麼方法,大明必須做到這一點。
自然,這其中,還提出了關于佛朗機海軍的問題。
佛朗機雖是各自為政,可大明必定不能等閑視之,要將其視為一個整體,尤其是針對西葡二國,此二國艦船最多,水兵最眾,此乃心腹大患,必須給予他們一次最致命的打擊。
朱厚照看到此處,眼眸中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神采。
繼續向下看,竟還有關于未來的制海布局。
徐經列舉了黃金洲,佛朗機,天竺,昆侖洲,西洋的許多港口,認為這些港口,占據了重要的地利,絕不容有失,因此……在未來,大明必須有艦隊駐扎于此。
同時……甚至還制定出了一個計劃,即確保大明水師絕對優勢的觀點。
一旦佛朗機海軍遭受了致命打擊,大明應立即曉諭諸國,天下諸國造艦,必須不能超過大明水師的半數。
倘使大明有艦船百艘,那麼萬國的所有艦船相加一起,決不允許超過五十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