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正興驟然渾身打了個冷顫,他下意識的轉過身去,便見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條件反射的……靳正興就跪下了:“攝政王饒命……這……這不是學生所書……”
方繼藩好整以暇,慢條斯理的道:“這怎麼能說不是你寫的呢?白紙黑字,墨跡還沒干呢,你的筆跡,難道驗不出來?你就算說破了天,這個理也說不通。我大明是講道理的地方,凡事都講證據,我們從不做栽贓陷害的事。”
靳正興頓時哭了,他不是什麼見過大世面的人,此時完全沒了主意,只是磕頭如搗蒜。
方繼藩取了那詩,吹了墨跡,贊嘆道:“這行書倒是不錯,是個人才,不愧是靳部堂之后啊,深得家傳淵源。可惜……偏偏想要造反。”
“我……我……殿下這是污蔑學生……”靳正興不禁反駁。
方繼藩哈哈大笑道:“你這話就不對啦,我如何污蔑了你,你來說說看,我方繼藩要宰了你,還需污蔑你造反?我方繼藩有一百個法子要了你的狗頭,你這狗一樣的東西,知道為何要你作詩嗎?因為我方繼藩從不濫殺無辜,我行事,從來都講規矩,沒規沒矩的事太臟,我不稀罕干那樣的事。”
靳正興已是如遭雷擊,癱坐在地。
方繼藩隨即咬牙切齒道:“前頭十數萬將士們,枕戈待旦,你爹卻在這京里玩弄他那一套官場的把戲,怎麼,他以為如此,皇帝便治不了他?本王的學生王伯安,便奈何不了他?他就可以尾巴翹到天上,以為這天底下沒有人可以治他?真把我方繼藩當成是吃素的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這詩留不留,我都能讓你靳家雞犬不寧,可這錢糧,三日之內,若是不撥付出來,到將士們的手里,那麼……你們父子,就到陰曹地府里去見吧,好啦,王小虎,把刀收起來,讓這狗東西給我滾!”
…………
還有。
------------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化敵為友
這靳正興此時已是魂飛魄散。
攝政王的話,他已聽不清了。
只一句滾字……卻突然之間,讓他在黑暗之中,仿佛一下子見到了一道光。
這光令他渾身冰寒之后,瞬間多了幾分暖意。
滾……滾……滾……
靳正興此刻,突然覺得自己的眼角,竟是淌出了熱淚來。
他激動的無以復加。
自己不用死了?
他忙是磕頭如搗蒜:“多謝不殺之恩,多謝殿下不殺之恩,殿下……殿下……”
方繼藩作勢要抬腿踹他。
他下意識的腦袋一歪,躲閃,立即道:“滾,學生這便滾。”
世上再沒有比這個滾字,更令他在此刻心花怒放,就好似媳婦給自己生個兒子似得。
一下子,便嗖一般不見了蹤影。
方繼藩背著手,嘆了口氣,還是自己心太軟啊。
他隨即,撿了靳正興留在桌上的那一首反詩,放在了燭火上,頃刻之間,火光乍起,這紙張便燒了個干凈。
“去告訴王伯安,過幾日,去提錢糧。”
王小虎收了刀,顯得有些遺憾,好歹是攝政王身邊的近衛,西山第一殺手,可不知咋的,或許是因為攝政王的仁慈,自己從來沒有拔刀見血的機會,每一次……和機會失之交臂,都令他有一些小小的遺憾,就好似自己的職業生涯之中,少了點兒什麼。
他躬身道:“遵命。”
…………
靳貴看到了魂不附體的兒子,結結巴巴的說著自己在西山的經過。
靳貴大怒:“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堂堂攝政王,做這樣下作的事?這……這……”
暴跳如雷啊。
“老夫……老夫要彈劾這個狗東西。”
“不可啊,不可啊……”靳正興跪下,抱著自己父親的大腿:“兒子可是真真切切提了反詩的啊,那攝政王行事……殘暴不仁,說殺人便殺人,何況……他的黨羽遍布朝野,爹,爹哪,萬萬不可,咱們……就服了這個軟吧。”
靳正興不想死,更不想今日的厄運,再降臨自己頭上,他滔滔大哭,不斷勸說。
靳貴卻覺得自己下不來臺面。
他當然清楚,反詩,既然是自己兒子寫的,這是鐵證如山,何況,陛下歷來信任方繼藩,這詩一送上去,定一個反賊,不算過頭了。
只是……他咽不下這口氣啊。
自己堂堂戶部尚書,受這個鳥氣嗎?
我靳貴,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于是靳貴默不作聲。
“哼,逆子,你自己算賬便罷,卻還在此胡言亂語,老夫一世清名,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兒子,這是尋常的事嗎?錢糧調撥,乃是國家大事。這件事,你不必管啦,老夫就不相信,那方繼藩能如何,我堂堂正正,兩袖清風,哼!”
說著,靳貴拂袖而去。
只是……
靳貴雖然還在堅持。
在部堂里,依舊沒事人一般,他想清楚了,這件事,若是妥協,就壞了規矩,自己平日里,以清正嚴明而自詡,不能因此而折腰,真要那詩遞上去,自己據理力爭,再有許多同僚作保,有劉公和李公為自己說話,陛下也未必……就輕信這等荒誕無稽之事。
可這兩日,他下值,卻發現……自己家里,多了許多人。
老家來人了。
來的人絡繹不絕。
先是在京的親戚……畢竟現在京師繁華,不少官宦,都將家眷接來,在此安頓。
緊接著,便連在保定的,也都坐火車來啦。